6、钓泥鳅(1 / 1)
闽南语歌曲里,家喻户晓的《天乌乌》可是我的最爱,“天乌乌,要落雨,阿公仔揭锄头去掘芋,掘呀掘,掘到一尾酸溜姑,阿公要煮咸,阿婆要煮淡,两人相争弄破鼎,弄破鼎”。唱这样诙谐的歌摇头摆尾的,真是乐死人了。据《新加坡闽南话俗语歌谣选》一书的编选者周长楫教授认为,歌里的“酸溜姑”就是泥鳅的一类。我认为也是的,泥鳅有时就如同蚯蚓一样,活动在黑沃的田土里。想来歌名《天乌乌》取得有些偏移,那滑溜溜的泥鳅才是被歌唱的主角嘛。
记得我小时侯喜欢到南普陀寺前的农田里捉泥鳅,那一条条滑溜溜的泥鳅就躲在泥田里,和尚们顶着汗津津的光头夏收夏种,老水牛拉着铧犁翻开黑泥,这就是泥鳅“真人露相”的时刻,跟着铧犁后面走,保准有收获。但那是不劳而获,或小劳而获,并不过瘾。跳入沟渠里摸泥鳅,那才够味!
摸泥鳅实际上是“欢笑多战果少”的精神享受,比起铧犁后面的拣泥鳅难度要大得多。往往已经是“胜利在握”,却一滑溜,它就从指缝间溜之大吉!于是惊呼声,感叹声,还有当年那校园子弟普通话和闽南话二合一的粗骂声,声声入心入肺!我以为泥鳅那一身的黏液,一是便于泥泞中自身的行走,二来就是为了对付人手的围捕,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泥鳅因为这一身的黏液而大难不死。闽南话更多的是把“泥鳅”叫“土溜”,更直观也更形象了!
也许因为特点太鲜明,所以泥鳅“人性化”的倾向也是比比皆是的,社会上不诚不信狡诈之徒,往往可以荣膺“土溜”的外号。更有甚者还把“泥鳅”提升到形容词的高度,你听听“太土溜了”的感叹,是何等的尖酸而鲜活!
但钓泥鳅最带劲,那是夏季一项很精彩很细致也很耐心的活动,首先钓钩要小,常常是最小号的都嫌大,因为泥鳅尖嘴猴腮的,难得张开大口,闽南语称之为“不吃钓”。我儿时采用的是“看钓”的战术,常在那口叫“半圆池”的水潭摆开战场。何谓“看钓”,眼睁睁看着泥鳅吃钩上钓也!简约的看钓无需钓竿,一根玻璃丝线加一根小钩足矣。鱼饵就是蚯蚓,当然也要精选最苗条的蚯蚓。池水澄碧,依稀看得见池壁那垒叠的石块上布满青苔之类的藻物,泥鳅们就歇息在这石逢之间。这时钓泥鳅的孩子们一个个如《地雷战》里偷地雷的鬼子,趴在池边,然后屏息静气,把脸贴向水面,于是整个池壁的细部就基本了然,接着把钓丝轻轻地在池壁横七竖八的石逢间游移,由于泥鳅身背的颜色与水中布满尘泥的石块相近,并不易被肉眼所发觉。但蚯蚓那挡不住的肉香还是引得泥鳅蠢蠢欲动,这时池壁上会有微微的泥烟上冒,好了,泥鳅这下暴露出隐身的地处了!于是就投其所好,把钓钩一直悬放到它的门口嘴前。
泥鳅到底是泥鳅,它刚开始会轻轻地用嘴尖啄食,一如虎皮鹦鹉似的,一下,两下,如果鱼饵套得太松,那么就会被它啄下来,于是钓线就拉着光溜溜的小钩无功而返。不要紧,钓鱼是人与鱼的智斗,被广为认为是一项体育活动,我想这很大的程度上就是考验你的耐心,在耐心中等待,在耐心中收获,在耐心中陶冶你的精、气、神!刚刚一饱口福的泥鳅显然已经放松了警惕,当你第二次“送饭上门”的时候,它就稍啄一下,然后猛然张开大口咬食,这时的泥鳅口就露出“庐山真面目”了,而且奋力冲出石逢,咬钩咬得很凶,甚至整个身子都滚动起来,只见白光一闪,那是泥鳅白长的肚皮在亮相,说是迟,那是快,我钓线猛然一拖,泥鳅就随着钩儿被拉出了水面,此刻泥鳅纵然就是全身再滑溜,也无济于事,因为钓钩已经牢牢地把掐住了胜局!
我罗里八嗦的,讲的可是过去的老泥鳅,听说现在的泥鳅大多是人工饲养的,麻辣泥鳅也是我喜欢的下酒小菜,我有时久久打量着盘中的泥鳅,那模样与当年总归是无异的。然而饱食终日的现代泥鳅们恐怕是徒有其表,已经难得“太土溜”了,人们自然是收获了许多老实巴交的泥鳅,但那钓泥鳅远去的快乐却不时地如丝线一般牵拉着我怀旧的梦乡……
水潭里野生的泥鳅越来越罕有了,可人间滑头滑脑的“土溜”却迥然多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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