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肆陆章 凤凰台上凤凰游(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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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韶华逝——浮生未歇】

第肆陆章:凤凰台上凤凰游

(承上)

红枫山

枫叶红艳,宛如血染,人迹踪绝,说不出的凄凉。

初秋的天,泠泠若寒,想冰一样将山上的白衣男子环抱。

黄昏,静谧。

残阳,染血,如枫。

江玉树静立在秋意桐的墓碑前。地上的香炉中插着歪歪扭扭的三支香,青烟袅袅……

温和的眸,收敛俗世喧嚣,静谧安然。

静谧被喧嚣和嘈杂打破。

“啊!”一记清脆的声音忽然传入耳中。

“说!这是何处?”

有人进入了枫红山。

山间的男子静立的男子侧耳倾听,只一个动作,他双眼上的白绫随风轻舞。

那声音熟悉的不能再熟悉,江玉树细听那声,问:“何人?”

“堂哥,是我!”

江玉树微微凝眉——江雨柔?

曾经雍容的女子现在灰头土脸,衣衫破烂不堪,模样狼狈不堪。

江玉树很快想到了结果,心下冷笑:江雨柔都已经没有家了,还要这么欺负她算何种本事?这群漏网之鱼,仗着自己和江雨柔的堂兄妹的关系竟然要挟她想逃出皇宫。

南燕议和败退,她孤身一人,无处可去,这皇宫自己下令让她畅通无阻进来。怎想还成了把柄。

只听裘阴阳的声音冷冷响起:“清玉公子,我等也是无可奈何。这皇宫该围的都围了,只能依靠你的堂妹了。江雨柔你最好乖乖合作,助我们出去,这才是明智选择。”

“我真不知道……”江雨柔话里畏惧惊恐:“此地位于皇陵周边,与皇陵毗邻,没有身份的人不能轻易前往。我虽居住在皇宫,可是知道的不多……也从未来过。”

裘阴阳冷声:“华荷媚是否在此?”

江玉树一滞。

就是这一瞬间的分神,给了裘阴阳机会。

待江玉树回神,耳边是的十四枚银针急速飞来的声音。

尖锐有冰冷的暗器。

给人的感觉是伤人于无形。

江玉树眼盲不明,一时之间竟有些分辨不出那细小银针带起的疾风声响力道。

也是银针细小,难查。

江玉树失了先机。

一转眼,人踉跄两步靠上一棵树。

伸手扯下双眼上的白绫,他平静的看着来者不善的人。

清俊的容颜。

恬和的气度。

平静从容的没有一丝波动。

泠然风华,孤傲料峭。

第五赤眉癫狂大笑:“江玉树!我就知道你一定在这。”

“父皇说你在祭拜时身上不带暗器飞刀。还有快些说来,父皇在哪?!”

“今天你插翅难飞!天要亡你,祸国妖星!”

江玉树眼中,有着丝丝心痛。

冷眼注视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他退却温和,气息肃杀:“第五赤眉,你真的和他国勾结。卖国求荣。”

第五赤眉:“是你自愿屈从人下,帮助他人,颠覆我北璃皇室!”

“第五赤眉。”江玉树轻轻摩挲玉箫,低声咳了咳,“就算这样,你也不应该和南燕,天倭勾结。自降身份!”

裘阴阳愤怒:“废话什么。一起来,杀了他!”

江玉树随手一扬,一片树叶似飞刀直直向裘阴阳眼睛射去。

发冠被树叶一撞,碎裂开来。

披头散发的裘阴阳黑着一半脸,白着一半脸,像鬼!

江玉树温和平静:“置喙他人,实非君子所为。”

手捻两枚树叶。

众人都被他这一树叶震惊。

江玉树的剑法虽不是登峰造极,可这飞刀之法很少有人能及,当年为了练飞刀他可没少吃苦。

尤其是眼盲后的他。耳力甚好,稍有风吹草动,飞刀出手,百发百中。

谁人敢小瞧?

赵毅风在他手里吃的亏都不少。

静静听着耳边的脚步声,江玉树眼眸流转,笑道:“真是聒噪,闲杂人等这般多。”

双手势力,疾步飞走。

两枚树叶在空中闪过一道优美的弧度。

瞬间,

两道优美的血线。

在空中交织,喷薄。

这一出手,不待停歇。

四片树叶在空中织幻成影。

一片哀嚎惨叫后,地上有人。

死人。

死了六个尾随而来的杀手。

活着的人,还有三个。

裘阴阳自己会武,避开了。

第五赤眉利落抓起倒在一边的江雨柔挡在胸前。

江玉树手下留情没有出手,也是有意留情。

第五赤眉将手里的匕首往江雨柔脖子上抬了抬,一道血气在空中飘散。

江玉树闻到了。

煞气,杀气。

“江玉树你敢出手吗?我是你同父异母的弟弟,这江雨柔可是你堂妹。我现在要杀了你堂妹,你救不救?”

“这江雨柔可是赵毅风他弟妹!”

“所以——”

“你真聒噪!”江玉树眼神一凌,手上动作加剧,疾步游走。

还未等第五赤眉反应过来,江玉树厉喝一声:“清玉此生最讨厌被人算计。”

就在最后一个字落地时,绿光在空中炸开!

树叶穿过挟持江雨柔的粗大手指,割开一道血口子,深可见骨。

谁也不会想到松开江雨柔后,第五赤眉不管手里的伤口,而是起身到江玉树身边,一掌向下劈去——绝情若斯!

江玉树瞬间提气,无奈胸间疼痛积聚,五脏内积聚的沉珂迫使他运力困难。

胸间隐隐作痛。

江玉树反击的动作慢了一分,晚了一步。

他被第五赤眉这一章直击胸口,反而向后踉跄退去。

来到墓碑前。

只见一道碧玉色彩晃过。

出手的不是暗器,却是那支奏遍天下萧音的萧。那是——紫玉萧!

江玉树手腕翻转,玉箫凝寒。

绿光带起清寒的风飞出!不偏不倚将剩余是个杀手解决。

杀完这些人后,江玉树感觉自己的手和手中的玉箫在渐渐脱离。

苦笑:这虚弱身子何事连紫玉萧都使唤不了了。果然有伤不宜动手。

尸横遍野。

血花四溅。

秋风迭起的红枫山。

顷刻化为人间地狱。

怎么会?

怎么会这样?这么多人都杀不了他?

你出卖了北璃,杀了香浓,杀了那么多人……

你还想杀了你同父异母的弟弟!

你不能活!

江玉树,你个祸国妖星,你必须死!

第五赤眉嘶吼:“江玉树,我在这,你当这些人的面杀了我啊,你杀啊!世间还有什么事是你没有算计的,还有谁不是因你而死!”

江玉树冷眼瞧着他,复杂深邃:“你以为我不敢?”

第五赤眉怒不可遏:“你当然敢!”

“你背弃北璃,屈从他人,动乱世道。杀了香浓,害死华荷媚,连累江晓梅。你还有什么不敢的?你还有什么不能做?”

第五赤眉没有咆哮完就止了口。

因为江玉树在向他这个方向走过来。

第五赤眉看见他静若古井的眸子中带着一丝冷。

锐利,肃杀。

“我放了你。”

这是第五赤眉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绿叶微动,已逼近眉峰。

江玉树明显感到后背处有人偷袭,一道疾风直劈过来。

清玉出手之时,裘阴阳这一偷袭险些要了第五赤眉的命。

原本打算废掉第五十眉武艺的两片绿叶正好刺中他双眼。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第五赤眉晕死过去。

经此之后,第五赤眉瞎了。

风有些冷。

江玉树捂着胸口,倚靠在一棵树上。

风吹起他的白衣,在漫山枫叶中凄艳。

也把他的心吹的更远,到天际。

心痛如绞。

虚弱的躯体,纷乱的前情——这大抵是第五赤眉最好的结果了吧。

这样也好。

此刻,他要着手对付裘阴阳。

他将所有的力气和所有的精力以及还残留的武艺都用来对付裘阴阳。

要除掉裘阴阳,最好的方法就是快、准、狠!

不能让他靠近一份一豪。

忽然。

江玉树反击了。

说是反击,只不过是原地转步,玉箫向前一劈,水袖在地上扫过一周。

插在地上的十四枚银针被他卷入袖中,水袖在空中摆过一道,十四枚银针急速向裘阴阳飞去——‘暴雨梨花针’!

急叱一声:“礼尚往来!”

十四枚银针幻化正五十六道幻影杀招,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向裘阴阳!

再次动内力,江玉树咬牙闷哼一声!

伸手按住胸口和腹部,只觉得胸口和腹部疼痛难忍,好似那次剖腹产子一样。

裘阴阳大惊,一个‘水蛇回环’,避开银针。

只听得身后是几声暗器钉在墓碑上的声音。

好险!

挺直身子,裘阴阳白着的脸和黑着的脸皱成一团。

骇人,旋即。癫狂大笑:“江玉树,今日是你的死期!”

此时此刻你受伤,不能提气,身子虚空,你有什么能力和我打?

自顾不暇,如何反击!

却听他面色凝重的反问:“你就这么笃定?”

“你竟然……深藏不露……”

裘阴阳剩余的话噎在口中。旋即,双眼大瞪,死了。

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

他的背后,是一支紫玉萧,从胸口出贯穿。

清玉公子的‘暴雨梨花针’借的是幻影交织迷惑人眼。

真正的高招在后面。

这一用尽全力的玉萧指法,裘阴阳躲不过。

江玉树静靠树干,温和清雅。

淡漠的声音响起:“清玉虽不识华荷媚真容,但不会允许你死在他墓前——你没有资格。”

此生知己,你是唯一——那女子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裘阴阳死,第五赤眉瞎,一众杀手血流满地,没有活口。

江玉树摸索到裘阴阳身前,拔出那支紫玉萧。

‘哗’的一声。

江玉树握玉箫的手一顿。

紫玉萧……碎了……

这把萧是他母后送给他的,也是赵毅风再次修好的。

玉碎了,人是不是也该走了?

江玉树捧着碎掉的玉,踉跄着找了颗树歇息。

刚才一战,那是他强撑的最后一口气。

他累了。

全身的疼痛在叫嚣。

“堂妹。”他压制住要咳嗽出的血,显然是油尽灯枯。

他的眉间,是淡淡的宁静。

但他却给江雨柔一种绯艳凄凄的感觉。

触到瑟瑟发抖的江雨柔,江玉树不由的有些心疼。

骄矜傲然的江雨柔,深宫安逸的太子侧妃大抵从没见过这么惨烈凄绝的画面。

“堂妹,没事了。我会护全你的。”江雨柔惊恐不定,江玉树躬身扶起她。

肩胛出忽然一凉,接着是疼痛的感觉游走全身。

一把匕首半截没入他的肩胛,冰冷的刀锋倒映出江玉树苍白且不可置信的神情。

这是一场戏,她才是戏的主角。

起初的可怜与惊慌是他们的合谋。

刀刃,泛着寒光。

上面有毒。

是——‘下达渌水之波澜。’

江玉树握着匕首,红唇扬起一抹艳丽的笑。

待反应过来,她忽的一把扔掉匕首。

她竟然真的伤了他?

可已经伤了。

如琉璃碎,如玉石破……

玉箫断裂的半身直插江雨柔胸口。

江玉树眼神凛冽,煞气显。

他静立在她面前,长发披散,苍白中透露着坚毅杀伐。人温和,眼神烈。

温润如玉。

傲然不屈。

江雨柔静静的看着胸口的玉箫,唇上扬起一抹解脱的笑。

江玉树眼神凝定,面上平静无波,毫不犹豫的将手里的玉箫向前推进。

玉箫在她胸口扎进,在她胸口绽放一朵血花。

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美。

当初的愧疚散去后,只剩下满心的恨和毁灭。

江雨柔恶狠狠盯着他。

纵使知道他手里的残萧再向前推进一分。她也不会隐藏他的恨。

——因为你,我没有家,父母伤亡。因为你,我失去夫君,零落成泥。

因为你。我嫁入皇家,牵扯出阴谋,抚国公府消殆,我没了家。

因为你,我沉浮深宫,完美的皇后之位,最后却求不得。

因为你,天倾皇室颠覆,夫君惨死,我再次浮萍飘零。

也是因为你,赵毅风从未正眼看过我。

他亲手毒死了我的夫君,毒死了我这辈子值得依赖的男人。

我经常想当初你要是不回来,不和赵毅风相遇,我在皇宫中会不会求的他一份深情。如果你不曾出现,他何来雄心颠覆天下,傲世六国,为你篡改立法?

江玉树,你可知我多恨你?

这样的江雨柔,令江玉树心疼一叹。

一声叹息,掩尽多少尘世迷离,疏散多少人间纷扰。

江玉树轻咳一声,压住喉间腥甜,淡淡道:“你走吧,留你一命。”

抽手,残萧出。

江雨柔立刻捂住胸口,疾步转身着离开了红枫山。

脸色苍白的他,脑海中回荡着那一幕——

手中的匕首在江玉树肩胛,血染红了他的白衣,宛如妖娆绯艳的樱花。

那是他的堂哥……她伤了他……

她恨的人是赵毅风啊。

可伤了他,为什么当初的恨意在这一刻消散也无。

心空有什么东西空了。

那是信念的的倒塌。

他竟然能在江玉树的飞刀和玉箫下活下来,江雨柔有些难以相信的自嘲两声。

“快走!趁我没有后悔。”江玉树淡淡一句。

话罢,江玉树凄然一笑,万物萧瑟,秋风漫卷的凄凉。

江雨柔终究还是走了。

枫叶染血。

残阳凉。

江玉树踉跄抬步,握着那支断萧,在一棵干净的树下静候。

他从不怕死。

生死已然看淡。

只是不想和这些人在一起。

他是那支傲然的樱红。

红枫山,终是被夜色淹没,薄雾梦幻,森森生寒。

皇宫现在乱作一团,在把南燕进入皇宫的刺客清理后,远在战场上的泓玉帝归来。

“陛下万福!”

“陛下金安!”

宫人跪了一地。

泓玉帝身形憔悴,日以继夜,披星戴月,心有担忧的赶路。

很累,很困。可看着皇宫中的血迹还有弥漫的血腥气,他质问:“发生何事?”

“回陛下,刚刚有人从太液池的水下暗道中游上来想要刺杀公子。幸亏公子不在落云殿。我等得到侍女提示再次清理刺客,此时全城都在戒严追杀刺客。”

赵毅风阴沉的脸色舒缓:他安然就好。

“小皇子如何?”

“小皇子一切安好。”

锐利的眸光急速搜索那抹红衣妖娆绯艳的身影,开口问:“清玉公子在何处?”

静默,不知。

泓玉帝转身,赫然看见江雨柔捂着胸口下着台阶。

发髻散乱,灰头土脸的江雨柔捂着步子木木向前走去,像一个没有支撑的一抹幽魂。

赵毅风诧异:“江雨柔?”

江雨柔抬头,便看见在阶梯下端那道长身玉立的声音。

江雨柔眼神一亮,宛如当初第一面见他时的欣喜,丝丝涟漪漾开。

她浅浅一笑。柔声道:“陛下。”

赵毅风柔和了冷硬声线,淡淡问:“可有看到玉树?”

不眠不休的赶回皇城,他看见她的第一话是——可有看到玉树?

江雨柔忽然想哭。

可她也想笑。

赵毅风,我有时也在想,如果没有江玉树你会不会看我一眼?

我也在想你没有‘美人煞’的命格后,我在宫里,你会不会看我一眼?

其实从一开始便是错。

如果没有江玉树,是不是也不会有当初在抚国公府的一见倾心?

可是这世上没有‘如果。’

因为江玉树,我遇到你;因为你,我遇到赵清风;

也是因为将江玉树,你起兵造反,杀了我夫君。

天意注定,深宫沉浮十载,得不到你回眸一顾。

他带着淡漠疏离的眼神,看着她绽放一抹笑。

江雨柔傲然了姿态,唇角微勾,笑道:“堂哥在红枫山……”

赵毅风说:“多谢。”

擦肩,而过,离去。

留给他一道悠悠迭起的冷风。

仿若此生都不会有交集的淡漠疏离。

该散了,该乱了。

江雨柔闭上双眼,忍住那些纠缠心酸的泪。

她定定看着他,想记住那个傲然的背影。

良久,良久。

直到泓玉帝消失在夜色尽头。

江雨柔这才发现胸口处好冷,什么时候血已经凝固。

——像是要铭记什么,像是要镌刻什么。

惊鸿一瞥的瞬间,才知道,那个背影是记忆深处的美好。

我终于知道——赵毅风,不管你我因何种缘由见过或者不见。你都不会对女子有丝毫动心。

那是我的堂哥,我伤了他,你会痛不欲生。

就像你杀了赵清风,我也会生不如死一样。

这账,清了。

你会恨我……就像我恨你一样。

秋风兮兮,人声寥寥,说不完深宫纠葛。

玉碎人消,声漏阵阵,道不尽岁月寂寞。

江雨柔没有回南燕,没有继续做她的皇后梦。

她累了。

是夜,投湖在了太液池,死在了这个属于她的皇宫。

是劫?是魔?

爱恨。

情仇。

黄图霸业笑谈中,谁比谁更薄情?

这是命。

红枫山

月圆,清寒似练。

赵毅风静立在碎石铺就的小路上。

玄黑的衣衫,漫山遍野的红,本是夺目的颜色,可红与黑交织,给人一种悲凉和肃杀。

他稳步走过每一处。

很慢,很稳。

心纷乱,急。

他知道他在这里,他他说过会在这里等自己回家。

枫叶树下,有一道静立的影。

他倚靠在枫树下,白色衣衫那么耀眼,像血泊中盛开的白莲,妖冶的美。

极目望去,他的身影单薄萧瑟,似一道飘忽的梦……

星魂花落,玉碎人消。

“玉树。”他颤声:“玉树,你可还好?”

忽的,

一节玉箫从江玉树怀里落下。

他倚靠在树干上,没有回应他。

看着碎掉的紫玉萧。

赵毅风大惊,猛的吐出一口血。

寒凉的雨淅淅沥沥的落在两人身上。

金秋的第一场雨。

来的这般早。

下的萧瑟和凄冷。

(一)

韶华纷乱易成梦。

但愿朱颜长相伴。

乱世更迭,繁华易逝。

盛世乾坤,怎比你拈花清雅一笑的容颜?

落不秋无可奈何的摇头,说出那让人不能接受的事实:

“是——‘下达渌水之波澜’,此毒无解……”

赵毅风抬起头,面无表情。落不秋刚开口还欲说什么。却见一向端肃的赵毅风忽的弯下腰,再次吐出一口血,咳嗽的如癫如狂。

血从他指缝中落下,染红了光洁的地砖,触目惊心。

所有宫人都闭上眼,不想再去看。

落不秋拿出一根银针,向江玉树天灵扎去。

“你这是作何!!”谢易牙一把拦住落不秋手里的银针——落叔叔竟然要结束公子性命!!

落不秋顾不得尊卑礼仪,道出真相:“‘下达渌水之波澜’又名‘止情’,中毒者只剩半月性命,期间一旦对爱人动情动心,苦痛难忍,如万箭穿心,火烧躯体。若是忍不住动情生意,就会口吐鲜血,直到吐血而亡。你们若是真的为公子好,就让他安然的走吧。”

忽然,一道清脆的声音传来——“落叔,不可以……”

江玉树慢慢撑着从床榻上坐起。

他平静道:“落叔,哪怕只有一天……江玉树也觉得满足……”

江玉树一句不提病痛,只是紧紧握住赵毅风的手,像要把每寸光阴攥在手心里。

那双清亮却不见焦距的眸子中倒映着他的影,像是要把他的每一个样子铭刻。

眸中坚毅傲然之色,一如从前。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变化,那就是温和浅笑的眸子中多了一丝眷念,不舍,还有温柔……

这些尽数被赵毅风记在心中,即将烟消云散的眸光。

他心下激动,却又心伤满溢。

如果不是弥留之际。江玉树将永远给人一种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感觉,他的脆弱和眷念会很少显露,更多的是温和的笑将他包裹起来。

落不秋心下暗叹:公子,何苦如此啊?

人散,殿内独留两人。

室内燃了龙涎香,炭火起。

夜未央,烛火颤颤,青烟袅袅。

“赵毅风……”

“我在这里……”赵毅风紧握他手将他拥进怀中。这一拥,江玉树退却浅笑温和,倾尽柔情。

“抱歉,不能护守我们的家了。”

“怎会?”

江玉树感觉有温热的眼泪在脸颊上,伸手摸索去,是他冷硬的侧脸。

端肃的扬起下巴,轻咬下唇。

你以为不哭出声我就不知道吗?

你我移花接木,并蒂丛生。

你的痛,不也就是我的苦吗……

“赵毅风……”

“嗯。我在这里,我在你身边。”

“陪陪我和孩子,可好?”他紧紧握着他的手。江玉树向他肩头靠了靠,想把时光停在此刻。“就半个月,只半个月。你放下朝堂大事,放下家国大业,完完整整就陪我和孩子,可好?”

“好……”赵毅风颔首,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样的表情,只知道心痛如绞,每一寸都被撕碎。

玉树,你可知皇位冰冷孤独的感受……

你答应过我,愿为君故,高山流水,不负筝声箫曲。

你承诺过我,你愿意陪我傲世天下,和我一起担负骂名。

你答应过我,要同我青冥渌水,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若是你,

若是你……

你答应过的,一定不会反悔。

君子一诺,此生必践……

(二)

江玉树每天醒来,伸手触摸到的就是枕边人的容颜,环抱他的身躯,感受他的体温。

有他,很好。

这样,圆满……

虽然,只有短短半月。

江玉树不知‘止情’会在什么时候发作。可他知道,自己活着一天,就要好好护守他们共同建立家和国度。

江玉树静坐在案几前,静耳细听宫外人声鼎沸,感受风声游走,风云变化……

姜国一统,百废待兴。

天倭、南燕、玄真、东桑正虎视眈眈的看着姜国这块肥肉。如果四国再次围攻联合结盟。姜国朝不保夕,他们的孩子也会岌岌可危。

江玉树硬撑着残破的身体,着榆木动笔,日以继夜的重新编写《礼法纲要》,《姜国地志卷》,《皇家玉牒概注》,《百草植株图册》,《兵行物语》,《百草纲目》,《东齐地志卷》,《氏族谱》,《选官用官新制》,《选兵用兵新制》,《水利漕运新制》,《皇家玉牒概注》,《御敌二十四册》。

他要重新撰写,重新修改。

赵毅风只能由着他。

也不去阻止。

他知道,江玉树为了这个家,用自己仅有的能力和‘止情’争取时间。

这一整个国,有一半是他支撑。

“赵毅风,你不是要颠覆天下,篡改礼法,让我光明正大么……我让你成为天下共主……一统五国吧……”浅浅温声呓语,细不可查。

赵毅风静默不语,以手掩面,泪落。

玉树……

你可知,我不想成为天下共主,不想在皇位上待着。

你可知,若能救你。

我不惜覆了整个天下,和你与孩子逍遥天涯。

江玉树的身子一天比一天弱,眼睛又看不到。只能卧榻静养。

赵毅风不到逼不得已是不想和江玉树照面,更不敢把孩子给他看。

因为江玉树会动情动心,身如火烧。

别说同榻共眠,抱小灼华,只要江玉树稍稍动一丝情意念头,身上都会疼痛不堪,吐血不止。

然而坚毅的他,还是撑着一口气和榆木一起做着旧制修改,建立新制,为大同国度努力。

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

落不秋不懂,很多人都不懂。

赵毅风不敢说深情的话,也不敢碰他。一旦动情,江玉树就会痛,吐血。

可是江玉树会笑着握着他的手。

即使这个动作会令他——呕血三升。

他也会主动去抱小灼华,握着他的小手,给他说故事。

纵使这番举止会让他——宛如火灼。

“赵毅风……冬天快来了。”

“是啊,外面很冷,雪花隐隐要提前了。”

“北璃的樱花开不败……”江玉树吐出一口血,气息虚浮:“我双眼不明,怕是看不到北璃的樱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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