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2 / 2)
“你放心,总有一天也会有人跟你求婚的。”
“对啊,你也会遇到你的那个人的,没什么难的,该来的时候就会来的。”
大家安慰着如愿,都觉得这只是如愿的少女心在作祟,觉得好笑又可爱。只有如愿知道,她是在别人的故事里流着自己的眼泪,为她宿命般的爱情流泪。
周晖杨见到如愿这样哭,走到那对情侣那儿,对他们说了两句什么,然后两个人走到如愿面前,女孩子把花递给她,笑眯眯地说:“祝你也早日找到自己的幸福。”
如愿懵懵地接过花,哭得更难过了,那对情侣不知所措地离开,如愿就这样哭哭啼啼地进了安检,在一种滑稽又悲伤的氛围里离开了祖国。
等飞机飞上来天空,如愿的情绪才平静下来,她看着窗外的云层,苦笑起来。
为什么每一次,她都没有办法好好的告别,优雅的离开呢?
__________
顾向阳收到如愿的信已经是如愿离开的一个月之后,他升职了,被调任到别的城市担任刑警队长,信很是辗转地才被放到了他手上。
他没有立刻拆那封信,而是继续在办公桌前处理案卷,一直到下了班,城市里的灯都渐渐亮起来,又渐渐熄灭,他才把案卷收好,打开办公桌前的那一盏小灯,拿过了那一封信,小心翼翼地打开,没有弄破信封。
顾向阳抽出信,又把它放在一边,靠在椅子上呆坐一会儿,才又伸出手把信拿过来。
他有些颤抖地打开信,只有两张纸,对于多愁善感如愿来说,已经算写得很简单和克制了。
顾向阳:
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中国了,我也不知道我会在哪里,反正是世界的某个角落,具体的要开工作安排……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你为什么不来找我,我为什么也不去找你?我想可能潜意识里,我们都知道见了面就是要结束吧,所以拖延着,让这个结局晚点来。
但是我不行,我不能不给自己一个结局就走,我不想心里有牵挂,总有个未完成要牵念。
所以顾向阳,你看这封信的时候,我们就算彻彻底底的结束了。我们都可以去开始新的人生,遇见新的人,爱上新的人。
新的人没有历史,没有恩怨,没有无可奈何,我们也许会活得更轻松,你说呢?
我知道你性格很固执,肯定是不愿意放过自己的,但是我真的希望你能够把从前放下,轻松一点面对以后的人生,你总是皱眉头,这样不好。
我最近看到了一首诗,叫做《永恒的吻》,里面有一句我很喜欢——地球是天上一颗星。
我总是想这首诗,然后我想,地球也不过是浩瀚星辰中渺小如沙的一颗而已,我也不过是地球70亿人中的一个,不过是小数点后的不知道多少位。
在浩瀚的时间海里,我们的喜怒哀乐都不值一提,很快就会过去。我们的爱情也没有那么伟大,那么永垂不朽。你跟哥哥的恩怨,也不过是这世上无数恩怨情仇中的一件而已,仔细想想,也不值一提。
所以我们大概都不用那么执着和矫情。不用那么在意自己的快乐,不用那么在意自己的悲伤,不那么在意哥哥的离开,不用那么在意我们逝去的爱情。
你说是不是?
现在,我依旧会常常梦到哥哥,甚至常常从梦里哭醒,但总有一天我会不再频繁地梦见他,想起他的时候不会再觉得心上被人剜掉了一块。
我也会思念你,但总有一天我也不会再频繁地想起你,只会在被某样东西、某个气味、某个旋律触动的时候,才会想起我曾经深深地爱过你。
顾向阳,我会在这个地球上的某个犄角旮旯里默默祝福着你,但我也决定,我不会再去爱你。你也是,如果你不愿意忘记我,那就停止爱我吧。
对了,这边的房子我卖了,手机号也注销了,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也不会再回来。所以不出意外,这辈子我们都不会有机会再相见。
当然,如果有一天我们还能再重逢,虽然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几乎绝无可能,但是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想我们可以一起好好地走一段路,像是老朋友一样的聊聊天。我希望这一天到来的时候,你已经找到了一生所爱,不再苦大仇深的总是皱着眉毛,我希望你脸上能挂着淡淡的微笑。
就这样吧。
木如愿
顾向阳合上信,打开电脑,搜索了那首诗。
一千年一万年,
也难以诉说尽,
这瞬间的永恒。
你吻了我,
我吻了你。
在冬日朦胧的清晨,
清晨在蒙苏利公园,
公园在巴黎,
巴黎是地上一座城,
地球是天上一颗星。
他拿那封信锁在了抽屉里,关上电脑,收拾好东西,走出了警局。
城市的夜晚和白天像是两个世界,顾向阳抬起头看着林立的高楼里那几站零星的灯光,想着是什么人这么晚还没有睡,是不是也跟他一样,在等待着什么人。
顾向阳走进夜色里,他知道如愿说得没有错,终将有一天,他们不会再频繁的想起对方,可以语气平淡地跟人说起这段爱情,能够不再激烈、愤怒、悲痛。因为在这个浩瀚的宇宙里,他们这两个微不足道的人谈了一场微不足道的恋爱。
但是一千年,一万年,对于他们来说都没有意义。我们是人,只有这几十年的时光可以活,如果人有永恒,便是这活着的时光。
对于他来说,一生有这一场爱情就足够了,一生只爱一个人,一生只要一个吻。
他也许不会再思念她,但是他不会停止爱她。他爱她直到永恒,直到死亡的那一天。
——尾声——
葛平秋的孩子出生了,果不其然是个女孩子,她给女儿起名叫做木星月,因为夜晚最闪耀的便是星星和月亮。
除了给哥哥和蝎子扫墓,如愿在国内呆的时间寥寥无几,直到星月三岁那一年,如愿离开了周教授的团队,准备在联合国艾滋病规划署任职,才有一段时间可以休息。
这一回回来,再有时间也不知道是何年何月。如愿在国内停留了大概三个月,这期间她有想过要去见一见顾向阳,但是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断了,两人也没有什么共同的朋友和生活圈子,找起来并不容易,所以一直到她又离开中国,也没有能联系上顾向阳。
如愿想,这大概就是她们的结局吧。只是三年过去,她已经放宽了心,可以轻松地面对人生的遗憾。
她离开的时候,三岁的小侄女不知道多舍不得,在机场里抱着她不愿意她走。没有办法,如愿只好带着她去买冰淇淋,安慰她。
顾向阳刚好在航站楼里与如愿擦身而过。
他停了停脚步,回头看了一眼,他觉得自己见到了如愿,那个背影很像她。但是他又转过身,继续往外走,不会是她,不可能的,就算她有了孩子,年纪也不对。况且,这些年顾向阳见过太多过相似的身影,他总以为是她,却总是误会。
机场外有车子等着顾向阳,这个时候,他已经是史上最年轻的区局局长了。
顾向阳看着窗外,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又回到这个城市来。这个埋葬了他的过去,他的爱情的城市……
“局长,这是3·84大案的资料,您看一下。”
顾向阳接过案卷,把思绪从纷乱的过去里拉回来,安排着接下来的专案会。
兴许是老天爷弥补他生活里的不顺,顾向阳的事业发展非常顺利,屡破大案,又刚好遇到各种各样的机遇,两年之后他就调往了市局,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一麦一星的三级警监了。
在警届顾向阳是传奇一样的男人,可是这个年轻英俊又事业有成的男人却一直都是单身,几乎是个异性绝缘体。关于顾向阳有各种各样的传闻,他为什么不恋爱,不成家,大家各有揣测,有人说,他是个工作狂根本就对恋爱没兴趣,有人说他当年当卧底爱上了毒贩的女儿,还有说他有一个死去的恋人直到现在都没有忘怀。
领导介绍过不少家世样貌都很优秀的女孩子给他,他身边也总是有各种各样的优秀女性向他表示好感。可是顾向阳都没有兴趣。
有一次跟老战友聚会,大家都喝了点酒,刘疆趁着酒意问顾向阳:“她就那么好吗?你这样念念不忘?我不信现在你身边就没有比她优秀、比她漂亮的女孩子!你说你怎么这么犟?你今年都35了,还准备为她蹉跎一辈子啊?”
顾向阳看着自己的酒杯,陷入了回忆一般,喃喃着说:“我知道她不是最好的,有人比她漂亮,比她聪明,比她家世好,比她有学识。但是我就是只想要她。我有时候会想起在难民营的时候,她稳稳的开着车,我坐在副驾驶上,周围是慌不择路的难民和反抗军的枪林弹雨。但是她的车开得那么稳,一点都不惊慌,甚至还能抽空跟我开玩笑,顺便炫耀自己的车技,我就觉得这些女孩子都比不上她。”
“你有毛病吧?”刘疆哭笑不得地说:“你当你们演美国大片呢?过日子,找个贤惠温柔的最好。”
“我是有毛病。”顾向阳一口喝干了杯子里的酒,笑着对刘疆说:“你是没见过她的那种笑容。”
“什么笑容?还能笑出花来吗?”
“对啊。”
“神经病!”刘疆骂道:“你们两个都是神经病。”
顾向阳笑了笑,不再说什么。
“行了,不说这些不高兴的了。”刘疆拍拍顾向阳的肩膀道:“你去法国开会,不要忘记给我带东西啊,我送老婆的周年礼物,别的都能忘这件事情绝对不能忘!”
“不会忘的。”
离开了刘疆的家,顾向阳没有回家,而是去了警局,继续做白天没做完的工作。他已经习惯这样了,让工作排满自己的人生。
走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他见到灯是亮着的,奇怪,他明明记得自己关了灯。
他听到一阵轻轻的歌声,那声音很熟悉,听得顾向阳的心跳慢了一拍,他冲到办公室门口,猛地打开门,见到一个相似的背影,正在整理着他的书桌。
顾向阳有一刹那的哽咽,他红了眼眶,感到他的灵魂似乎又回到了他的身体里。
歌声停了下来,女孩子转过身,脸红地看着他,害羞地低下了头。
“副局长,对不起啊,我……我擅自跑到你办公室来,我想着帮你整理一下东西,没有别的意思。”
顾向阳回过神来,并不是她。
真傻,怎么可能是她呢?他们此生是没有什么可能再相见的了。
顾向阳的情绪平静下来,冷着脸说:“以后不要随便进我的办公室。”
美丽而年轻的女孩子羞愤地离开了,顾向阳走到办公桌前坐下,打开抽屉的锁,又拿出了那封信来……
你现在在哪里?
是不是在非洲的哪个小国里发着避孕套和普及艾滋病知识的传单?或者在战火纷飞的难民营里当志愿者。你好不好,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是不是依然爱笑,有没有遇见新的人,你身边有没有人守护你,在你的帐篷外给你站岗?
你是否已经忘了我?你是否已经找到了幸福?
你知不知道,我依旧会梦见你,仿佛你从未离开一般。
酒意渐渐上来,顾向阳在办公室里睡着了,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又回到了肯尼亚的达达拉布难民营,夜里星光璀璨,他靠着一棵树,点了一盏小小的油灯。
他很安心,即便未知的死亡在这里蔓延,但是帐篷里睡着他的爱人,他便觉得不在迷茫。
如愿掀开了帐篷的帘子,走到他身边坐下,靠着他的肩膀说:“我睡不着,你给我念诗吧。”
好久了,好久没有看到她的脸,好久没有看过他的笑容。
顾向阳腼腆地笑了笑,眉头松了下来,拿起手里的诗集,轻轻念道:
在深渊的边缘上,
你守护我每一个孤独的梦
那风啊吹动草叶的喧响。
太阳在远方白白地燃烧,
你在水洼旁,投进自己的影子
微波荡荡,沉淀了昨日的时光。
假如有一天你也不免凋残,
我只有个简单的希望:
保持着初放时的安祥。
第二天顾向阳醒来的时候,他手里还拿着那封信。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梦见过如愿了,可梦里的一切依旧那样清晰,她的面孔没有丝毫模糊,他的衣服上仿佛衣服上还残留着她的味道,一切宛如昨日。
可是他发现他心底竟然没有一点悲伤,不再像是从前,梦见如愿,总觉得心里在撕扯。
这是为什么?
是他终于不爱她了吗?
还是这是在告诉他,时间到了,他应该放下了?
桌上的电话响起,市里发生了一起性质恶劣的连环杀人案,顾向阳没时间再思考那个梦的意义,他迅速安排好接下来几天的工作,跟专案组交代了一下工作重点,然后赶紧在局里洗了个澡,直接出发去了机场准备参加国际会议。
总有破不完的案子,办不完的事情。
顾向阳发现,他其实也并没有太多时间去缅怀过去,一件又一件的工作充满了他的生活,各种各样的人和事推着他往前走,许多事情都模糊了。
爱恨情仇终将淡去,歉疚也是,惭愧也是,站在时间的这一头回望从前,很多事情都有了新的解释。
结束了回忆,还有一天时间在巴黎,给刘疆的东西早就买好了,剩下一整天顾向阳不知道做什么,清晨他就醒了,便决定独自去逛逛。
他忽然想起了如愿说过的那首诗,便对司机说去蒙苏里公园。
天气很好,顾向阳慢慢地走在公园里,找到一个长椅坐下。
公园里环境清幽,有鸟儿落在他跟前,阳光照耀在湖面上,微波粼粼,天气这样好,好到你总觉得应该发生点什么。
忽然,顾向阳觉得一阵释然,他放下了,即便并没有什么可以放下。忽然,他觉得一切世事皆可原谅,即便他并不知道原谅什么。
天气有些凉,顾向阳看了看时间,站起身准备离开。可是正准备走的时候,却见到不远处的长椅上坐着一个女人。
她绑着一个马尾辫,穿着牛仔裤和剪裁简洁的呢子大衣,正闭着眼晒着太阳,脸上是淡淡的微笑,一如他记忆里的模样,温柔又明媚。
明明五年过去了,如愿却还是原来的模样,一丝一毫都没有变化,反复冻结在了时光里。
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似的,如愿睁开眼,脸上有一瞬间错愕的神色,然后她缓缓地转过了头,看向顾向阳这边。
四目相对的时候,两人脸上都有一闪而过的震撼。然后他们都笑了起来,在这世态炎凉里,他们依旧为彼此保留着最温柔善良的笑容。
顾向阳慢慢走到如愿身边坐下,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谁都没有说话。
那震撼还没有消散,他们都没有想过此生竟然真的还能相见。
他们的重逢这样偶尔,以至于几乎绝无可能。
可是谁都没有陌生的感觉,虽然五年时间过去,但是又有什么关系呢?她老了五岁,他也老了五岁,世界也老了五岁,宇宙也老了五岁,所以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两个人同时转过头看向彼此,看向那张在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脸。
“我还没有结婚。”如愿忽然无厘头地说。
说完她有些懵,有些后悔和不好意思,可是她却见到顾向阳笑了起来,顾向阳笑她也忍不住笑眯眯地看着她。
“我也没有女朋友。”顾向阳说。
两个人都笑起来,谁都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缓缓地靠近彼此。
一千年一万年,也难以诉说尽,这瞬间的永恒。
你吻了我,我吻了你。
在冬日朦胧的清晨,清晨在蒙苏利公园,公园在巴黎,巴黎是地上一座城,地球是天上一颗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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