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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皇帝睡得有些不踏实。

原本以为积攒多月焦躁纾解了,会心情愉地一觉到天明，可他却做了梦。

都是一些少年时候事情，他荒唐任性,穿梭脂粉丛中，游戏人间。梦里他一半清醒一半迷糊，手中拥着绝色佳人调笑，心里却忍不住想,这些事情如果让云娘知道，她多半又要生气了。

不过好，都是过去事了。

正这么安慰自己，身边花团锦簇忽然消失无踪，他看到云娘白衣飘飘，立梅林间，含笑看着他。

他一阵喜悦，忘记了自己不过是做梦，几步跑到她身前。

握住她手，他惊讶地发现她手凉得仿佛一块冰。

“怎么这么凉？”他蹙眉，将那双雪白素手拢掌中，哈了一口热气，“出来得多穿一点，当心身子。”

四周白雪皑皑、梅香阵阵，分明是冬日，可她却只穿了一条单薄襦裙，难怪会冻成这样。

她只是笑，没有回话。

他忍不住担心起来，伸手碰了碰她脸颊，试探道：“云娘？”

“殿下。”她终于开口，声音婉转曼妙，却有些飘渺遥远，仿佛是从山那边传来。

“恩？”

她叫他什么？殿下？

他想起来去年除夕，她醉酒之后也是这么叫他。看来少年时候事情她心上留下了很深印象。

“殿下。”她继续道，“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他糊涂了，“云娘，你说什么？”

她慢慢靠近他，伸出双臂抱住她，低声重复，“为什么？”

她身上是他熟悉幽香，非兰非麝，让他心醉。

他由着她抱了一会儿，才伸手握住她肩膀，想要看着她眼睛，告诉她他没有不喜欢她。

可那张素净小脸抬起来时，他却看到她嘴角滴落血迹。

那样鲜红，与莹白肌肤配一起，简直是触目惊心。

他眼睛猛地睁大。

“陛下……”她惨淡一笑，“你为什么要杀我？你就这么讨厌我？”

他只觉得魂飞魄散。眼前一切都太匪夷所思，云娘怎么会说他要杀她？他怎么会杀她？他怎么舍得杀她！

她身子软下去，他忙搂住她腰肢，顺着坐到地上。

她仰头看着他，一双眼睛仿佛深深井水，里面承载着他看不分明情愫。

她仍低声道：“你杀了我……”

“我没有……云娘我没有……”他语无伦次，“你撑着一点，我带你去找大夫。你别怕，我一定会救你……”

她嘲讽地一笑，嘴唇动了几下，便慢慢闭上了眼睛。

他眼睁睁看着她头颅垂下，耳畔如惊雷炸响一般，反反复复地重复她后那句话。

她说：“我恨你。”

“云娘！”皇帝猛地坐起身子，大汗淋漓。

他头痛得仿佛要裂开一般，让他控制不住地蹙紧了眉头，好一会儿才缓了下来。

眼前是秋香绿帷幕，四周一片黑暗，只纱帘外有微弱灯光。

这里是半夜含章殿。不是梅园。

“陛下？”一双手握上了她臂膀，他转头，看到顾云羡担忧神情。

“怎么了？”她道，“您做噩梦了吗？”

她眼中闪烁着困惑神情，贴着他手掌是温热，唇边也没有血迹。

他默默看了她许久，忽然一把抱住她。

顾云羡被他搂怀中，感觉他身子居然微微发抖，心头困惑甚。

“陛下刚才叫臣妾名字，是梦到臣妾了吗？”她问。

他过了片刻才慢慢道：“是。我梦到了你。”

“梦到臣妾什么？”

他没有回答。

她想起他适才反应，心中渐渐明白过来。一定不是什么好梦，不然他也不会被吓成这样。

纱帐外传来宫人试探声音，询问他们是不是需要什么。

顾云羡想了想，建议道：“陛下可要喝一点东西？压压惊也好。”

他看着她，忽然问道：“云娘，你恨过朕吗？”

她一愣，继而反应过来，语气轻松道：“陛下怎么这么问，臣妾为何要恨您？”

他想起适才梦中，她那个嘲讽微笑，觉得心都乱成了一团。

“我从前对你不好，总是冷落你，你恨过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