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冷烛无烟绿蜡干(5)(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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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衡的住处是栋深玫瑰红的三层小洋楼,楼前围着一个花园,几株栀子开放正盛,这花颜色无暇如玉,香气却是侵略性的,经暑热一烘,人在巷子外老远就能闻见了。

一个老妈子恐怕亦教花香熏醉,抱着水壶坐在竹凳上昏昏欲睡,被自衡几人走进院子时的动静惊动。她半梦半醒的哐当一声摔下水壶,揉着眼站起身,清了清嗓子,上前笑道:“叶三爷,你回来啦。”

自衡问道:“厨房里可还有稀饭?”

王妈笑道:“自然是有的,我记着你们成日喝酒,不定哪天把肚子吃坏了没胃口,所以总是温着一锅。”

自衡因为王妈的话有些尴尬,回头去看,爱真此时头上罩着他那顶草帽,宽大的帽檐挡住了阳光,起伏的阴影之下,她苍白的脸又像一朵暗香浮动的睡莲,不必眯眼就能看清他脸上神色。那睁眼的表情演绎在她脸上,是那样合适,一点慵懒,加一点哀愁。

他欣赏够了,见爱真面上如方才无二,看不出什么,便无奈地说:“王妈!”又清了清嗓子:“我带了两位朋友回来,你去盛碗稀饭来,记得加一勺洋糖。再沏一壶茶,装几盘糕点。”

“晓得了。”王妈笑道,“两位小姐稍等一等。”

院中树荫下有一把竹凳,玉桂无需嘱咐,就坐在了那上头等待,她很清楚自己的位置。

慧真落在爱真后头,两人一齐随自衡走入客厅。

爱真静静打量着这间客厅,装潢是西式风格,壁灯和天花板上那顶大吊灯都是水晶的,窗幔是轻薄的白纱,长方形的餐桌铺着粉间米黄的格纹桌布,桌上一只黄金花瓶里高高低低插着一束百合,那花瓶正中嵌着副画像,是个身着礼服的英国男贵族,爱真并不识得,他双眼正视前方,莫名很是庄严悲悯。团花地毯尽头,一道乳白栏杆的楼梯通向二楼。只是万物从简,颇有些到繁艳处戛然而止的意味,听自衡说他是客居此处,想必这房子也不过是他朋友的一间闲屋。

她们往同一张长沙发上坐了,自衡坐在另一张单人沙发上,随意拣着话聊天。王妈很快端着托盘前来,将稀饭也放在茶几上。爱真一日没怎么吃饭,闻着米香食指大动,果然将整碗吃完了。

慧真捧了茶杯慢慢喝着,不住在心底揣测她三姐与这人的关系,用余光打量着他们交谈时彼此的表情,她很想钻研出什么,只是迫于视角,难以触及。她就像一位迟到的观众,一幕电影早已开始,而入场的门被锁住了。因此她只能站在门外,根据传出墙壁的声音,焦急地判断着剧情,隔靴搔痒。

爱真掏出手绢,用含蓄的动作擦拭嘴唇。自衡说道:“我喊王妈来收碗勺。”

他向门外喊道:“王妈!王妈!”

爱真制止住他:“你呀——怎么像个小孩子。”

自衡不以为然,说道:“喊两声有什么干系嘛。”

慧真觉得他们这样讲话,真像一对情侣,或是夫妻。她为自己这个念头而惊愕了,于是漫不经意望着墙上一副仿西斯廷圣母的油画,随口问道:“叶先生信仰基督吗?”

自衡笑道:“说老实话,并不信,但是我很敬畏。”顿了顿,“想必你们跟我一样,都在教会学校上学罢,除了那几个教会女中,上海也没有什么好学校了。”

忽然,从邻居家传来一个外国孩子练习唱歌的声音,用的是口音很重的英语,拖长的尾音荡漾在午后,十分空灵,似乎是首唱诗班歌曲。这一刻上帝注视着每个人。爱真下意识抬头看向窗外,一只落单蜜蜂流连在空中,振翅要往她这里飞来,可是却不慎撞上一面东西跌了下去,原来它不知道窗上镶了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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