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将军(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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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邺城的七月下旬,秋日的萧瑟必往年来得要早一些。冷热交替的时节,时常也还会觉得闷热,雨疏风骤的日子却多了起来,满地是零落成泥的落红,树叶也镶上了枯黄的边,不知何时会转入金黄的色彩,像是在预示着什么的一去不复返。

结果今日又是一个阴雨绵绵的日子,从早晨起,照进窗棂的光线便十分黯淡,阴霾得如同傍晚,细细碎碎的雨珠连成了线,顺着屋檐滴了下来,在廊下的胭脂纱宫灯折射下恍惚间有了琉璃般的色彩,那淅淅沥沥打在地上的声音,让人心头没由来地觉得有些凉意。

冯小怜一向不是伤春悲秋的人,比起阴雨的天气她更喜欢风和日丽,所以一早上起便没什么精神,倦怠地任由宫女服侍着,穿上广袖飘飘长裙曳地的华丽衣裳,坐在妆镜前,忽然觉得自己不知何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今日是七月二十四日,距离那个七月七日七夕节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月,她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不说,更产生巨大变化的……是她的心情。

不知因为什么,一向性子直来直往的她竟也有些开始“心有千千结”。

在长安城时,即便她经历大起大落,由民间入国公府,再由国公府流落民间,最后进军未央宫,她也始终保持着平静得过分的心态——有时还会显出一些极为可贵的积极乐观来,她也一直以为自己已经修炼成精了,然而来到了齐国,进入了皇宫之后,却好像不知不觉开始被周遭所影响……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从易容那时开始么?还是……从认识了那个昏君之后?

“陛下真宠淑妃呢。”宫女在她身后一边为她梳着头发,一边羡慕地说道,“且不论这重新铺了地板的隆基堂。这用度从头到脚哪样不是最最顶尖的,宫中即便是弘德夫人也没这恩宠呢。”

“别挽高髻。”冯小怜看着她的动作,提醒道。

宫女正要挽飞天髻的动作一顿,然后散了大半的头发下来,心想真是咄咄怪事,在宫中待了这么多年真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有,嘴上却笑道,“不挽妇人的发式也好,淑妃配上少女的发式更显娇俏呢。”

冯小怜自然不会对她说自己这个皇帝的宠妃如今还是完璧之身,今天她有些心烦意乱。

不知道这种烦躁感从何而来。冯小怜问身后宫女道,“陛下昨日都做了些什么?”

昏君的日常其实很简单,不上朝。也不用早起,但是真正比较重要的国家大事还是需要他来朱笔御批,所以高纬通常也需要花上一些时间,将呈上来的奏折大致看个一遍——一目十行的那种,如果没什么有疑问的。昏君陛下就可以爱干嘛干嘛了。

以往高纬的闲暇时间多半是找穆提婆和韩长鸾握槊,偶尔会去陆令萱那儿坐坐,有时自己弹弹琴吹吹笛,有时找乐师舞姬来弹琴吹笛……总之,这是看起来何等*实则空洞的君王生活,不过自从冯小怜封了淑妃之后。高纬的生活就变得更加简单:“起床——和冯小怜在一起——做什么都可以——一天过去”。

不过自从前天,她就没有睡在寝殿,因为自从前天高纬说了准备对斛律光动手后。他昨天便没有找她到处闲逛或是弹琴唱歌,只是好像心事重重地待在寝殿里想着事情——这让冯小怜忽然明白了“诛斛律光”不是说说而已,所以见状昨天冯小怜没有宿在寝殿,心中一时担心高纬又做噩梦,一时担心高纬真的不自量力去做蠢事。心中好不凌乱。

“奴打听过了,陛下昨日召了祖公进宫议事呢。”这个宫女显然是消息灵通的。想了想,“噢,然后陛下赏了斛律大将军一匹骏马,今日大概该进宫谢恩了吧?”

冯小怜一怔,然后霍地站起身,还要往她发上簪上金步摇的宫女吓了一跳,“淑妃……”还没来得及问些什么,冯小怜便匆匆奔出隆基堂外。

她虽然真的很想干掉斛律光,如果决定向斛律光动手的皇帝是宇文邕不是高纬,她肯定自己睡自己的大头觉懒得过问一句,坐等收尸就可以了,只是……高纬要收拾在齐*中声望无上的斛律光,冯小怜觉得有点心惊肉跳,生怕哪天斛律光要来个逼宫兵谏……

昏君要收拾良将,最后的结局好像都是被端了老巢踹下皇位的啊……

高纬故意赐斛律光一匹骏马,明显就是想把他骗进宫来,然后再试探么?他到底在想什么啊……这种事情不好好考虑的话会死得很惨的!

外头还在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冯小怜顾不得那么多,无法抑制由步行到竞走再到小跑而且越来越急促的步伐,朝着寝殿跑去——隆基堂离寝殿很近,没几步就到了,宫女连忙追上来为她撑伞,匆匆忙忙地迈着腿跟着她有些急促的步伐。

几步冲到寝殿的大门前,正欲进去,然而门前的宦者却恭敬地告诉她——陛下去了凉风堂。

凉风堂?

印象当中,那是一个位置十分偏僻的偏殿,因为宫舍外围绕着一片竹林,夏日里最是绿意盎然,所以取“凉风袭来”之意的一处赏景的宫苑,高纬在宫中向来喜欢去些偏僻但景色好的地方,他会去凉风堂不足为奇,只是……斛律光今日必会入宫谢恩,得知高纬在凉风堂后,一定也会去凉风堂……

冯小怜简直要哭了,无缘无故把人家骗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昏君陛下你不要秀智商的下限好不好?!

冯小怜知道高纬一定有什么阴谋了,但是人家是手握兵权的大佬啊——宇文邕那种老谋深算的家伙干掉宇文护虽然只用了一招,这一招却是用十二年的隐忍和布局酝酿来的超长读条吟唱逆天禁术,高纬这算什么?两败俱伤都算不上,只是自寻死路而已!

越想冯小怜越觉得浑身冰凉,魂不守舍地怔忡了片刻,忽然抓着那个宦者急忙问道。“斛律大将军呢?他来入宫谢恩了么?”

宦者不知她在急些什么,摸不着头脑地道,“大将军前脚走,您后脚就来了呢。”

“他……现在在哪?”冯小怜觉得嗓子一阵发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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