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2)
乾元元年,大胤国最不成体统的昏君拖着残病之躯,在本该迎娶新后的良辰吉时,卧倒在了后宫某妃的梨花帐内,崩了。
同日,盛装打扮了半日的小皇后,在毓庆殿内百无聊赖地失手打翻了一对龙凤红烛,正寻思着用什么补上呢,哗啦冲进来一堆人,二话不说在她大红的吉服上披上披麻戴孝,哭得跟自家没了主心骨似的,眼泪哗哗给她递了噩耗。
“太后娘娘节哀,先帝他终是没能熬过,驾崩了!”
哭得最厉害的是那老昏君跟前儿唯一算得上忠厚的蒋德禄,看着新娘娘的眼神儿充满了同情。
“娘娘是天命所归的后宫正统,凡事都要娘娘拿着主意呢!”
什么主意?小皇后白楞白楞地提着一对儿摔得不成体统的红烛,心下纳罕:这就死了?这算什么?史上最奇葩的晋升之路,一秒钟变太后?
红白相间的新娘娘晃了个神儿,两眼儿一番,直挺挺地栽倒在了铺满桂圆莲子大花生的榻上。
这一个栽倒,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
那苦逼的新娘娘就是我,此时距离太后之路,我已经圆满地完成了、一天半……
吃饱喝足,我决定去看看那倒霉催的昏君。
阿沫却说,光看还不顶用,必是要哭一哭的。她们里外三层给我裹着繁复考究的丧服,我时不时瞥两眼,考究,真是考究!可我觉得除了颜色,和喜服实在没什么区别。
大概先帝大限将至,我命中注定就是要给他服丧的,而不是冲喜的。
哎,先夫啊,我长叹一口气,终于找到了一些悲戚的感觉。
阿沫端着我的胳膊跨进宣室殿,密密麻麻的人堆子里,除去一堆傻哭一堆点纸一堆闲聊一堆心怀叵测的,放眼望去,最轰轰轰烈烈的,莫过于围着大行皇帝的棺椁瞎嚎的一群娘娘们。
阿沫环视一周,指了指整个身子霸着灵柩哭得最动情的一个,一挑眉,轻哼一声道:喏,就是她。
望着那水蛇一般儿的细腰,我略一颔首:果然有几分姿色。
满眼的的素白和号丧声儿晃得我晕乎晕乎的,礼部的谥号刚下来,明亮亮的一个“荒”,美其名曰“好乐怠政”,却让大胤举国都有一种送了瘟神扬眉吐气的感觉。
可,今儿哭的人竟也这么多么!
一个昏君倒下了,千万个昏君站起来!他们到底在伤心什么呢?
我微微一诧异,握着阿沫的手边便有些重了,握着她捏了一圈儿,只听她瓮声瓮气,底气十足喊了一声:“哎哟!”
她凭白这一叫,我心里却怵了,睡得多了,两腿竟然有些发软,被阿沫略一松手便要瘫下。正当我要给大行皇帝行个迟到的大礼的时候,肩头上突然搭上一只宽厚的手掌,一声温柔厚重却寒意泠泠的男声顺着他掌上残留的温热渡进了我心里。
“太后娘娘,小心些。”
这声儿便是我听烂了嚼碎了也不能忘记的,我此刻心下一沉,一阵寒一阵烫,抬眼望着那孤傲清攫的背影,定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阿沫却全副戒备起来,像是捋顺了毛的鬣狗,全身血脉喷张,如临大敌一般护在我身前,咬牙道:“慕大人,承蒙好意!”
那人却不恼,继续冷冷道:“先帝刚去,太后娘娘理应保重些,做臣子的,万不敢居功。”
一会儿工夫被唤了两次“太后娘娘”,这种*裸的守寡暗示,让我鼻子一酸,有了伤心的感觉,也顾不得什么,嘤嘤小哭了起来。
我哭得略囧,慕容恪啊,皇陵有了主儿,他也舍得回来了么!他烟青色的袍子扫过我笨重的丧服,竟是毫不停顿地越过我而去。去了一会儿,复又擦过我的袍子出了门,全程当我不存在。
我一边哭一边想,一个死了男人的皇后,可不就是太后了,被全天下喊娘的人,被他“敬重”一下,也算不上错,该啊。
“太后娘娘……”阿沫皱着脸在一旁小声儿喊我。
我抹了一把眼,直了眼睛戳她: “你喊我什么?!”
我一二八少女,冲喜似的嫁给那个死老头儿,房还没洞呢,皇后才当了半天,他就嗝屁了,太后倒是已当了一天半了!阿沫你个熊崽子,你也起哄么?
“主子。”阿沫咽了一口口水,终是柔声下来,扫了一眼棺椁旁哭得不成体统的一堆小妃子对我频频示意:“今儿大行皇帝就发丧了,主子哭一哭也是好的,主子好好哭哭罢!”
我瞪了她一个大白眼儿,狠狠抹干了眼泪,心里想,我哭个屁,他要是活得褪了皮,我才真要哭瞎呢。
“他回来做什么,这次又是个什么职位?”
“是文贵太妃给叫回来的,说是皇长子德行甚佳却无心储位,便封了个‘顺亲王’,带着皇长孙和王妃去给先帝守陵了。贵太妃又说咱们皇上太年轻,没有个贴心的人辅佐,到底是自家兄弟,所以千呼万唤给请了回来……”
阿沫絮絮叨叨,我听着心里神烦。慕家不愧是世代忠良啊,典型的“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文贵太妃自己不争做正宫,两个儿子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也不争做储君,立了有出了名的奸臣傅家血统的新帝也就算了,还把一个偏房里的侄子煞费苦心地弄出来辅政,可是,她是什么法子,逼得原本是名正言顺嫡长子的皇长子,“甘心”看祖坟去了?
我扬起手作势要打她:“叫你废话多!我就问你,这回给他封了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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