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朔月(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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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京内里,清凉殿。

听光君详述了今日初次进学,在右大弁家所学种种后,桐壶帝感慨道:“当年新罗使团前来朝觐时,我听闻其中有一相术高明的相士,还曾特地让你假扮作那右大弁的儿子,一同前往卜问前程。”

光君将头枕在父皇腿上,认真点点头。

桐壶帝道:“眼下你听话懂事,老成持重,我也放心将相面内容一一告知。那相士斩钉截铁道光君你空有一国之主的相貌,却无问鼎至尊之命。若是当朝廷柱石,辅佐天下政治,倒另有二说。”

他轻抚着光君柔嫩的侧脸道:“你是我心爱之人的遗赠。我绝对不忍让你吃尽苦头,颠沛流离。

若在童年凭一时宠爱封作亲王,年幼封亲王只能是没有品级的无品亲王,地位太低,且没有强有力的母族后援,未免太可怜了。于是想着,不如降为臣下,以后做个把持朝政的权臣,逍遥一世,也是不错。”

光君目不转睛,凝视着父皇。他瞳色极深,眼白极清澈,一望之间,黑白分明,仿佛极深情极专注的样子。

桐壶帝长叹一声:“我身下这位子并不好坐,总有这般那边诸多无奈。每每受制于人,我总想着,许是权臣也过得比我这皇帝自在些。你今后若能大权在握,也不枉我一番苦心。”

复又唏嘘道:“我将你降为臣籍,赐姓源氏。将来到了三途川尽头,也不知你母亲会不会怨我,愿不愿再理我一理。这些年,我一合眼,就能看见当初最后见她的样子,她终究不愿见我……”

光君捧起父皇的手,贴在腮边,像动物幼崽一样微微蹭着。

像是被这动作治愈了,桐壶帝不由得轻笑出声。

忽然又像是想到什么,道:“我也不知能在位几年。你自从再进宫以来,跟朱雀似乎不比从前亲善了,这样不妥。现下他是东宫,待我去后,还得托他看顾你。再加上那孩子过于软弱,日子过得并不好,你们毕竟是兄弟,得互相扶持才好。”

光君先急忙将手贴上父皇嘴边,不许他说出更多不祥的话来,再皱着眉苦恼道:“光何尝不想与太子殿下亲近,只是有诸多人事间隔其间。双方交好,未免会引某些人心头不快,徒增烦恼……”

桐壶帝见心爱的小小少年一本正经的考虑着,与年龄不相符的老气横秋,反倒更加增添可爱,一时哑然失笑,且按手向光君皱得紧紧的眉间轻拂,似乎能借此摘去烦心事,道:“暗地来往也是不妨,只是断了交情、疏远感情,终究不妙。”

光君无可奈何道:“儿子省得。”

……

今夜云影蔽月,星辰寥寥。

出了清凉殿,光君带着提灯笼配唐刀的惟光,向宫内暂时居所的淑景舍走去。

行至没有主人、凄清寂寥的承香殿回廊时,突然窜出一个黑影,一把捉住光君手腕,就向冷清的殿内拖去。

惟光登时丢下左手灯笼,右手拇指一顶,腰间寒光微闪,左手握住唐刀刀柄就要出鞘,却被光君丢下一句“惟光你先回淑景舍”阻滞了动作。

再瞥见那狂徒身着黄丹的东宫服色,惟光握住刀柄的左手一紧,浑身僵了一僵,有点不知所措,只默默咬紧了牙关。

……

光君被紧紧攥住手腕,一路领着向殿内钻去,终于忍无可忍开口:“太子殿下能否先放开臣下?”

前方的朱雀闻言,一把将光君推到窗边,制住他双手在耳畔,贴得极近,用着温和口气:“光君从前都是叫我哥哥的。”言下之意竟大是委屈。

光君借着窗外泛入的微弱光线,仔细打量身前的朱雀,却见他脸色苍白,双目沉黑,暗淡无光,不由得暗自皱了眉:“孩童玩笑,不提也罢。臣不敢僭越。”

朱雀平静道:“不过分离三年,未料故人却已改变初心。早知如此,当年我绝不会允许你的牛车出宫。”

光君沉默不语。

朱雀松了一只手,在衣物内侧摸索片刻,摸索出一只用丝线系在颈上的小瓶,玲珑剔透,莹洁如玉,瓶身绘着蝴蝶穿花,栩栩如生。

他将小瓶举至光君眼前,淡淡道:“当年这是一对,我的这只从未离身。我送你的呢,现在何处?”

碎了。光君侧过脸去,避而不答。

朱雀见状,只是微微笑起来,可是全身都在颤抖,双目愈加幽黑,面上蒙上一层不祥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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