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5 非人之躯(1 / 2)
高川无法定位自己的具体位置,他只是认知到了自己位于“内部”,而这个“内部”究竟是在三仙岛的哪一段,亦或者是不是在正常意义上的三仙岛上,全都无法确定。因为,关于这个“内部”的判断其实并没有一个明确的参照物——高川来到这里,不仅仅是方式上的奇特,更在于此时所在的地方,并没有什么特别明确的标识物。
这是一个仿佛被透明玻璃笼罩的空间,只有大约一百平方米大小——这个体积远远小于之前所观测到的三仙岛的外表规模——透明层之外就是黄色的海水,无数手臂拍打着玻璃般的罩子,它们是如此接近,仿佛除了这片被透明层包围的空间之外,其余的空间都已经被它们侵蚀,而另一方面,高川却十分清楚,这是不可能的。
倘若这片空间就位于三仙岛的“内部”,那么,从眼前所见之景来按照常识判断,可以得出“三仙岛已经被黄色海水渗透,仅仅留下这片一百平方大小的区域”这个结论,但是,高川的直觉所得出的结论和这个常识上的结论大相径庭。
直觉感受和眼见之事物的矛盾,让高川无法彻底理解自身的处境究竟是好还是坏。
而且,他除了“认知自己正处于这么一种状态处于这么一个环境中”之外,什么都做不到。更确切地说,这里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让他操作。
倒吊者的高川悬浮在半空,正好位于这个横截面一百平方米的正立方体空间的中心。说是“倒吊”,但也不过是他的一种感觉而已,同样没有明确的参照物和重力感,去对应所谓的上下左右。如果不是这么一种感觉告诉他,自己正处于“倒吊”的状态,那么,实际上,他也可以认为自己是正立的。
与其说,“倒吊”这个认知突然就从他的意识中浮现,不如说,是义体得出的结论——并非是通过大脑进行判断,而是义体认为如此,更进一步去描述这种认知,高川觉得,就仿佛有一个无法看到却切实存在的信息源,将这部分认知的相关资讯灌输到义体中。
控制义体的不是自己,而是别的某种看不见的东西。高川下意识去追寻这个看不见却可以感受到的东西,并觉得它定然无比庞大,庞大到了自己其实就位于其内部,却无法从整体上去看清楚。正如中央公国的诗句:只缘身在此山中,不识庐山真面目。
高川认为,这个无比庞大的,接管了义体的东西,就是三仙岛,而这样的认知,也是他认为自身就在三仙岛内部的重要证据。
义体正在更深入地成为三仙岛的一部分。高川身躯的百分之六十已经义体化,在这个比例数值上,也可以认为高川正在融入三仙岛。
不是三仙岛成为义体的一部分,也不是作为两个互不统属的物体之间的紧密联动,而是义体成为了三仙岛的一个核心部件。本来不需要义体也能自行运转的三仙岛,在和义体融合后,以聚变的方式产生某种变化。这是高川不需要理智分析推理,就能够得到的答案。这是让人难以生出怀疑情绪的答案,就仿佛自己天然可以接受这样的答案,并视之为理所当然。就如同对信徒说“神明是存在的”,而信徒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根本没有必要说出来的事实。
保持在倒吊状态的高川,觉得自己的思维和感知,正在从一个超乎寻常的渠道,前往一个既定的领域,在这个过程中,有一条极为明确的,不知道为何存在的轨迹。明明可以产生更多的想法,无论那是逻辑的还是荒谬的,却连自己都感到意外的,所有的想法都被约束在这么一条轨迹上,进而让那些发散的,不明确的想法变得凝聚起来,并且,必然得到同一个认知,同一个结论。
是的,高川不由得想:在这一刻,自己就像是被“注定”了一样——注定了一定会这么思考,这么行动,好似融液被倒入一个精巧的铸模,将被塑造成成一个事先被规划好的模样。
高川觉得在正常情况下,自己一定会做出反抗,然而,此时的他哪怕想着“反抗”这个词,也没有足够强烈的意向,更可怕的是,他察觉到,自己可以洞悉这样的变化,却不想做出相应的改变。
倒吊的高川悬空于没有任何着力点的立方体中心,外界对自身产生的作用力仿佛都消失了,连气压也是平均而毫无变化的,力和力被抵消后,高川只能以这么一种停滞的姿态,存在于立方体中。
海水掀起的压力,以及手臂的神秘性,无论如何增强,都无法穿透立方体表面那看似淡薄的透明层。反过来说,既然无法对受力的存在造成任何影响,那么,用“增强”这个词汇,其实也并不是恰当的。这种只有通过比较性才能产生意义的词语,同样必须要有一个更加明确的参照物才行。
高川开始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幽灵——义体正在成为三仙岛的一个部件,但他还剩下百分之四十的血肉之躯,可这仅剩下百分之四十的部分,却无法在约束自己的灵魂。他觉得自己飘了出去。过去,自我意志锁在躯壳中,现在这部分意识得到了解放,并在下一刻,进入到一个未曾见过的世界。
当高川观测到这个世界时,脑海中就已经具备相关的认知,他没有学习过,因此,他的逻辑其实有点儿怀疑自己的认知是否正确。
虽然同样是被浸染成黄色的水体,也有无数的手臂在其中挥舞,但却不是在之前的临时数据对冲空间中发生的。
这里是——
人类集体潜意识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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