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4 末日福音(1 / 2)
高川觉得自己应该没变,他仍旧可以感受到自己有手有脚,也是用脑袋思考,躯体的感觉也没有变形,但是在他的视网膜屏幕中,自我形象检测结果却是一种扭曲无比的触手模样,就如同整个人都融化了一样。不要思考,不要去尝试认知,这就是女巫VV的告诫,三仙岛穿透零时迷彩的遮蔽所观测到中继器没有给高川带来好处,就算是观测结果也不怎么理想,三仙岛收集到的数据百分之九十九无法进行解读,哪怕高川放弃神秘专家特有的直觉,也仍旧会被那巨大的存在感压迫。高川无法直接从三仙岛给出的数据去认知眼前的中继器,也无法通过自身的知觉,从感受性之中剖析出更具体的画面。
他知道,前方就是纳粹的中继器,然而,在人类集体潜意识中,它的“形象”和他在物质态世界里,在网络球总部所看到的那层“外壳”截然不同。中继器的前身是瓦尔普吉斯之夜,那是一种仿佛拥有意识的特殊临时数据对冲空间,正因为它仅仅是以一种“异空间”的形态呈现,所以反而让人不会去思考“它的总体轮廓是什么样子”之类的问题。
但是,当瓦尔普吉斯之夜被改造为中继器后,就套上了一层物质态的外壳,观测其外表,就如同一台巨大的设备。但是,高川此时深刻地意识到,那层外壳最重要的作用,或许就仅仅是让这么一个本来不具备固定形态,无法通过常识的空间和时间概念去描述的东西,获得一种对人类而言更直观的外表,以便于人们能够依靠视觉和想象力,去探究它的能力——中继器的本质一直是不可捉摸的,但是,当它被装进一个名为“中继器”的盒子里,人们就可以去认知这个盒子,而这个盒子也因为装载了那样神秘的本质,而获得了神秘性。
“就和你一样。”高川意识到了,眼前的哥特少女制造三信使,散布女巫的传说,乃至于更早期的一系列行为,最终被人们以“女巫VV”这个概念认知和描述,不正和中继器的成形十分相似吗?
“说起来,制造中继器的概念,最初就是从我这里扩散的。”哥特少女没有任何得意的情绪,但却让高川觉得,谈起中继器的她就像是完成了一次十分重要的大型实验,“我带领新世纪福音提出最初的理论,由玛尔琼斯家对理论进行补充,死海使徒筹备所需要的物资,这就是最初的天门计划,最终是由玛尔琼斯家负责具体的建设。说起来,玛尔琼斯家的思维并不具备开拓性,却对细节拿捏很到位,死海使徒同样没什么开创精神,也不擅长太过精细的工作,但是,在粗放型的收集、制造和管理工作上,却有着惊人的才能。”
高川终于知道了,在这一次末日幻境中,末日真理教所拥有的“过去”。作为末日真理教最初的创建者之一,眼前的哥特少女从那个从病院现实的角度去观测,其实并不存在的“历史”中,一直活到了现在。历史到底是不是实际存在过,在这个末日幻境并不是多么重要的事情,因为,历史信息的确用一种奇妙而有序的逻辑,存在于末日幻境的相关者的认知中。哪怕从病院现实的角度去观测,末日幻境的这段历史更像是一种“背景设定”,但对于保存有这段历史信息,并对其进行认知的角色,例如眼前的女巫VV来说,这段历史就是“真实”的。
“不,不应该用‘真实’这样虚假的词语去描述。”哥特少女像是看穿了高川的想法,“我度过了不止一次世界末日,我于世界轮回之前离去,于世界再诞之后进入,始终扮演着同一个角色,但在这一次世界轮回之前,无人可以认知到我所扮演的角色。我更像是游离在末日之外的一个幽灵,为末日打打补丁。对我来说,历史的真实和虚假都是无意义的。”
高川能够听懂她所用的每一个词句,但却无法理解它们串联起来后所表达的意思。他甚至无法判断,到底是自己的认知有问题,还是对方的描述有问题。但是,她的话至少证明了一点,她和“高川”一样,经历过多次末日幻境。而且,她还和“高川”有着最根本的区别:
高川的每一次死亡和新生,都是旧人格的死亡和新人格的诞生,这个过程并不具备记忆和经验上的继承性,而在义体高川之前,高川在每一次末日幻境中接触神秘,都是在高中生时代,并在接触之后不会活过一年。仅仅从末日幻境中的年龄来看,义体高川也算是相当特殊的,是唯一的“青年”,但是,若以“接触神秘后能够活下去的时间长度”来看,义体高川也和其他高川没有太大的差别。
与高川相比,哥特少女在获得“女巫VV”这么一个固化自身的存在概念之前,保留记忆、认知和经验,作为一个单薄、脆弱却恒长的人格,在多个末日幻境中存活下来,或许在这次末日幻境之前,她都只是一种相当于“背景人物”,“只存在于纸面上的设定”,“隐藏在故事正面描述之后的暗示”之列的存在,无法直接从末日幻境中对其进行观测和认知,但是,“她是存在着的”,而且,是“接续性存在着”,这却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一个是能够被观测到却不断刷新的存在,一个是无法观测却一直延续的存在。对前者而言虚假而易变得东西,对后者而言却可能是一直存在着,仅仅是“不被承认”或“没有被前者观测到”的真实。
高川还是无法理解女巫VV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存在,她眼中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真实和虚假又是如何分界的。但是,他并没有因此感到苦恼,因为,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想过要去理解这些自己根本无法体验,也无法观测的东西。
要让一个从肉体到精神,从思维到思想上,都充满了局限性的人,去思考非人之事,是不是太强人所难了呢?高川不止这么一次想过。因为,作为高川,哪怕仅仅是作为义体高川这么一个短期存在的过渡性质的人格,他所遭遇的非人之物也已经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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