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第126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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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种悲伤叫做,我是真的很悲伤,你却觉得我在装逼。

初入翰林院,贾赦体会了一把前面小半辈子所不曾体会过的悲伤和绝望。然而,不同于贾政面对贾母时可以讨价还价,当贾赦碰到对他抱有殷切期待的长青帝时,他只能选择捏着鼻子认了。

也许贾母永远也拿贾政这个幺儿没法子,可惜的是,长青帝却有一千种一万种法子收拾贾赦,甚至只需一句话,就足以送贾赦立刻上天。

而所谓的人生规划,多半是闲得蛋疼的人毫无人性的强制另一人完成自己预想中的目标。即便贵为天子的长青帝,有时候也会闲得发慌,而不幸被他看上的贾赦,则要面对这看似简单,实则难于上青天的人生规划。

第一步,翰林院庶吉士,为的是将贾赦身上原有的棱角和反骨尽数磨去。

第二步,御史台大夫,在棱角和反角都被磨去之后,贾赦需要重新长出新的棱角,懂得如何为人所用,又该为何人所用。

第三步,内阁侍读学士,攒资历的最快捷也是最稳妥的途径。

第四步,鸿胪寺卿,能够帮助贾赦以最快的速度了解贯通礼数教条。

第五步,内阁学士,则是为了奠定贾赦在朝堂之中的地位。

也只有经历了前头这惨绝人寰的荆棘之路,贾赦才能迎来最终的光辉大道,成为长青帝为他安排好的殿阁大学士。

“我真的不会死吗?”贾赦木着脸问道。

这些道理,光靠贾赦一个人是无法领会的,也不方便由十二告知。因此,趁着休沐日,贾赦带上那拉淑娴并十二来到了久违的张家,听张家老太爷的训诫。当然,训诫的内容并不单单只有长青帝对于贾赦的期待,还有额外的一些必须要注意的事项。

自是同长青帝有关的。

“也许在外人看来,尤其是寻常老百姓们眼中,圣上绝对是一个宽厚仁慈的君主。可是,贾赦你说,这世间真的会有这样的帝王、君主吗?也许真的有罢,但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那人绝不会是当今圣上。”

张家老太爷看着自家女婿那副生无可恋的模样,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跟十二一样冷不丁的抽冷刀子。

“贾赦哟,你年岁不大,许是不了解以往的事儿。圣上年轻时候,行事作风那叫一个雷厉风行。擒权臣、平三藩、退倭寇、逐沙俄……这些事儿,你扪心自问,会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帝王能够完成的?别以为如今圣上看重你,你就可以任性妄为,你若将圣上当做一个被拔了牙的老虎,那么迟早有一日会死在虎口之下!”

贾赦原本就已经惨白如纸的面色,听得这话后,直接变得紫青了:“我能辞官吗?”

“你说呢?”张家老太爷冷冷的道,“你要是被圣上恁死了,我一定会让淑娴改嫁的。哼,你大可以试试看!”

“老泰山您继续说。”贾赦默默的咽下了两行清泪,立刻端正了态度,束手而立,老老实实的听张家老太爷对他的训诫。这对官场厌倦是一回事儿,可再怎么着,贾赦也不至于想要放弃他这条小命。这一刻,贾赦再也不去想加官进爵封侯拜相这种事儿了,他只盼着自己早日退隐朝堂。

“你只需牢记,赫赫战功是绝不可能由一个宽厚仁慈的人来完成的。圣上曾三度御驾亲征,你父亲和祖父也曾在战场上出生入死,你应当能理解罢?运筹帷幄,决胜为千里之外……那就是个屁话!真的将军,绝对是双手染满鲜血,当然也绝不会介意再多染一个人的鲜血。”

大概也是知晓一时间说太多,只会把贾赦吓疯,张家老太爷在迟疑了许久后,索性给了贾赦一句忠告:“你只记得,千万别跟圣上对着干,更别想糊弄他。”

“好。”贾赦一面答应着,一面给自己鞠了一把辛酸泪。

话说,他原本的日子明明过得逍遥又自在,当初到底为啥想不开非要走科举这条路呢?就算他花费一辈子的能耐,真的如同长青帝所希望的那般,成为了殿阁大学士,那也不过是正一品。他甚么都不做,就已经承袭了一等将军的爵位。

——所以他到底图啥?

贾赦彻底茫然了。

一旁立着的十二抬眼瞥了贾赦一眼,琢磨着蠢爹恐怕是陷入了人生的低谷,一时半会儿肯定是走不出来了,当下便懒得理会他,只径自思量着张家老太爷先前的那番话。

十二也有自己的考量,虽说因着前世的经历,他自认为也算是比较了解康熙帝、雍正爷的,然而有一点却是不可避免的。甭管资料有多详尽,纸面上的东西跟真实的人铁定是存在差异的,更何况这一世只能同上一世相似,并非全然相同,加上十二又希望能追求新帝,就注定了他必须提前对皇室宗族有更多的了解。

张家老太爷跟随了长青帝几十年,又曾任太子太傅,之后更是在上书房任教。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不失为一个极好的突破口。尤其对于长青帝的评价,十二更是深以为是。其实别说他上一世的康熙帝了,就连他那渣爹乾隆也不是个蠢货。能当上皇帝,且一当就是几十年的,极少会有真正的蠢货。倒是如今这个蠢爹,智商堪忧啊!

再度瞥了一眼活在梦里一般的贾赦,十二无奈的叹息。

任重道远,任重道远啊!!

贾赦和十二在张家前院书房待了大半日,而那拉淑娴除却在最开始给张家老太爷行礼问安外,很快就去了后宅寻女眷说话了。直到下半晌,贾赦一家三口才告辞离开。

在回程的马车上,那拉淑娴看着左脸写着“想死”右脸写着“不想活”的贾赦,心下暗道,定是又受甚么刺激了。又瞧了一眼若有所思的十二,那拉淑娴笑着问道:“琮儿怎的不留在张家了?我原还以为,你挺喜欢跟着外祖父和舅舅们做学问的。”

十二原本沉浸在思考之中,闻言猛地抬头,诧异的道:“我留在张家,谁来帮爹捉刀代笔?”

这话一出,自打上马车以后就在装死的贾赦微微动了动,旋即只默默的将头侧到一旁,盯着马车窗猛看。可惜,五月里虽已经很炎热了,马车窗上却仍挂着竹帘子,就算盯着猛看,最多也只能看到一些影影绰绰的人影,景致之类的就别妄想了。

那拉淑娴同情的看了贾赦一眼,偏十二完全没有感受到身边的蠢爹浑身都散发着一股子幽怨之情,只径自问道:“娘来张家是有事儿要办吗?能同我说吗?”

“倒也没甚么不能说的。”那拉淑娴面上闪过一丝迟疑,不过最终还是道出了事情原委。

说起来,这事儿也称不上十万火急,却又不得不办,且还令人感概不已。张家大太太过世也有近两年时间了,按说妻孝至于一年,张家大老爷老早就可以续弦了。可偏生,他对亡妻感情深厚,非但不愿意续弦,甚至听他的话音,似乎是一辈子都不想续弦。只是如此一来,问题就显得格外严重了。

作为张家的嫡长子,现任的张家家主,从家族角度,张家大老爷完全不是为他一个人而活,而是背负着整个张氏一族。身为家主,张家大老爷不说极为完美,至少也算是合格的,可他再怎么能耐都不可能亲自管理偌大的后宅。虽说如今挂名掌着中馈的人是张家老太太,底下的琐碎事儿也可以交由张家二太太、三太太共同处理,可往后呢?一旦张家老太太故去,这个家由谁来当?

若是张家长房的哥儿年岁已长,那倒还有转圜的余地。早些娶妻,让嫡长孙媳妇来执掌中馈,当这个管家奶奶也算是合乎情理。偏生,张家长房的哥儿如今尚且不满两周岁。

即便再怎么不近人情,张家大老爷都必须续弦,这一点毋庸置疑。

而那拉淑娴作为张家已出嫁多年的姑太太,今个儿回娘家也是为了帮着挑选一下续弦的人选。当然,所谓的挑选,其实就是帮着提点儿建议,且接不接受也在于张家老太爷和老太太。

“我娘家那头的态度很明确,续弦是铁定要的,但身份绝对不能比已故的张家大太太高。自然,只怕想要高也没处选。倒是潘家那头,给了几个法子,我瞧着倒是挺妥当的。”

已故的张家大太太乃是潘家嫡长女,她下面既有嫡亲的妹妹,也有庶出的妹妹。同时,堂妹、族妹更是不计其数。撇开那些已定亲的不算,潘家挑了十来个人选,供张家老太太选择。当然,这所谓的十来个人选,并不是真的将姑娘的名姓生辰八字都送过来了,只是简单的介绍了一下父母的概况。毕竟,亲事与其说是两个人的事儿,不如干脆说是两个家庭的事儿来得更为恰当一些。

十来个人选,其实大致上也就是三个方案。

其一,是已故张家大太太的嫡亲妹妹,年方十六岁的小潘氏。品性倒是无妨,左右以潘家的家教也差不到哪里去,容貌身段虽不能说极为出众,配张家大老爷绝对是够的。唯一的问题是,即便是嫡亲的姐妹,可长姐出嫁都十来年了,姐妹俩能有感情吗?况且,手心手背都是肉,将来万一出现原配嫡子和继室嫡子打擂台的情况,潘家父母又该如何抉择?

其二,便是潘家的庶出姑娘,哪一房的都行,甚至已经开始议亲只要没彻底定下来的,都无妨。用庶女的话,就可以最大程度的避免潘家父母的为难,且继室嫡子原就不如原配嫡子,若生母出身地位,就更不用说了。然而问题同样有,堂堂张家大太太,竟然是个庶出?这传出去后,整个张家的脸面又往哪里搁?

其三,潘家其他几房或者干脆就是旁支的嫡女。可潘家那头,因着上一辈的老人早就没了,虽说都是同族同宗的,却早已分家。亦如宁国府和荣国府,虽同属一宗,却算是两户人家。这样的联姻,真的能达到两家关系完全如初吗?至少,潘家父母都不愿意看到这种情况。

以上三种方案各有利弊、难以取舍,也正是因为如此,张家老太太才急急的唤人去荣国府寻那拉淑娴,想着自己这个小闺女素来挺有主见的,许是能给一个更为妥当的建议。

“我给出的建议是,先前那些全不中。索性在潘家旁支选个落魄的人家,挑个品性俱佳的嫡长女过继给我娘家大嫂的父母,再以亲妹子的身份嫁到张家。”那拉淑娴眸光暗了暗,半是感概半是叹息的道,“既能维持两家原本的关系,又能在将来产生争端时,确保潘家能站在原配嫡子这一边。”

过继等同于嫡出,至少在明面上是完全一致的。可人心都是肉长的,既非亲生骨肉,又不是从小养大的,能有多少感情?一旦将来真的出现原配嫡子和继室嫡子打擂台的情况,潘家绝对会毫不犹豫的站在真正的亲外孙身边。

这是那拉淑娴所能想到的“最好”法子了。

“对张家、对潘家,包括对小表弟来说,都是最好的法子。可惜那个姐儿未必受用。”十二嗤笑一声,“干脆让潘家想法子寻极为重视儿子苛待女儿的人家,也别急着立刻嫁人,先在家里人养个一年半载的,等养熟了再出嫁。爹,您说是罢?”

“啊?”贾赦茫然的回头,一脸的不明所以。

“没事儿,您大可以继续哀悼您那凄惨绝伦的未来。”十二暗道,一个胸无大志之人,偏就被长青帝相中了,哪怕再不了解长青帝的为人,只要是帝王都难免会有较强的控制欲。蠢爹简直就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

“唉。”贾赦长叹了一口气,整个人如同霜打了的茄子一般,蔫头蔫脑的。

不提贾赦,倒是那拉淑娴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当天傍晚回到荣国府后,立刻写了一封短信让心腹带回了张家。

张家大老爷续弦一事,那拉淑娴的话语权不多,顶多也就是提个建议而已。待信送出后,那拉淑娴便将这事儿暂且搁置了下来,左右张家那头若是真的确定了亲事,定会提前送来喜帖让她去赴宴的。

却说贾赦,在没去张家之前,他觉得自己已经很惨烈了。然而,从张家回来之后,他却明白了一个道理,不管之前遇到了怎样惨烈的事情,在不久的将来,他一定会遇到更惨的事情。

人活着是为了甚么?

为了证明自己究竟能惨到怎样的境地。

大彻大悟后,贾赦还领悟了一个技能——诉苦。

正所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贾赦下定决心,但凡遇到好事儿,一定要分享给媳妇儿和儿子们。不过,若是惨事,那就跟贾政分担一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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