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夜探贰(1 / 2)
耳畔呼啸而过的风如有实质,被踩断的枯草发出的沙沙声混杂其间,在这静谧的夜中逐渐被放大,竟如同野火燎原时发出的“毕毕剥剥”之声。
陈铬跑在最后,不时回头望去,紧追不放的秦军高举火把,在夜幕下留下十五道橙红的残影。
他们的对话从风声中传来——
秦兵甲:“至少有三人,杀死了一只金雁。”
秦兵乙:“不将人追回,我等都要死。”
秦兵甲:“已着三队回防,恐是调虎离山之计。我等若片刻不回,三队将则进主营禀明实情,当有援军。”
陈铬脑中“咯噔”一响,秦军每个小营帐共二十人,而追踪者的火把现在只剩下十五支,一定是派了一队人马回到营帐附近防御。也许那怪物十分重要,死了一只他们没法交代,必定穷追不放,如果真的拖延太久,整个矿场都会被惊动。
他加快速度赶上李弘,朝他大喊:“甩不掉他们!有一队人已经回去,整个大营都会被惊动!”
李弘侧目看了他一眼,沉声道:“他们回不去。”
颜川的声音传来:“就在此处。”
“下水!”
李弘大喊,一把将赵祺扔进水里,自己也跳入水中。
那是一片积水的湿地,有不少不成片的小水塘,听他们入水的声音,水应该并不深。但是湿地中泥土湿|软,附近极有可能已经形成了一片小小的沼泽。陈铬以为他们要躲在水下避开追兵,折了几杆芦苇,小心翼翼地走进水里。
一片刺骨的森寒!
陈铬动作僵硬地递给没人一管芦苇杆,插在水面上呼吸。发现赵祺颤抖得格外厉害,于是将他抱在怀里,摸了摸|他的头。
秦兵不久就赶到了水面附近,举着火把四处搜寻。
为首的一人低声道:“分散搜寻,格杀勿论。”
其余士兵纷纷两人一队,各自散开。
两名士兵搜寻至水塘边缘,举着火把,陈铬从水底望上去,火光不断跳跃,照得人睁不开眼睛。
李弘与颜川如两道黑影一般轻|盈地越出|水面,将那两名秦兵从岸上拖下水来抹了脖子,全是一招毙命,对方甚至连任何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
那不过是片刻的时间,两簇火把从他们手上落地,稳稳地扎在泥地里,火光跳了一下,仍旧在燃烧着。
血水从他们的颈部动脉喷涌而出,迅速染红了尸体附近的水域,然而夜色漆黑,倒看不出来。
然而,陈铬总觉得那些血液十分粘|稠,粘在了自己的脚上。他心中一面为李弘等人的杀人的行为寻找理由:秦赵交战,杀他们的敌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并且现在的情况算是正当防卫。但另一方面,毕竟他这一辈子只活了短暂的十七年,在一个文明时代,生命灿烂得如同那温室之中常开不败的桃花,从没见过血,甚至没什么人对他大声说话,今天的所见所闻在道德上的的确确很难认可。
躲过去就好了,方法千万个,杀人是最不理智的一种。
李弘与颜川二人十分默契,顷刻间就联手杀了十余人,陈铬与赵祺从水中将脑袋探出来,猛吐一口水,大口地喘着粗气。
不料仍有两名秦兵受伤后仍在与李、颜二人周旋,见陈铬和赵祺两名弱不禁风的少年从水塘中爬起来,迎面飞扑而来想要拿做人质。
一支短箭破风而来,射穿其中一人的甲胄,直|插心脏。
而颜川的箭这时却已经射光,陈铬将赵祺推至一旁,上前与余下的最后一名士兵周旋。
秦国民风剽悍,士兵们受过严格的训练,出手果断狠辣。但陈铬反应迅速,出招拆招十分有章法,在他眼中,那秦兵的动作就像延时拍摄的慢镜头一样,因此稳稳当当地占了上风。
陈铬的表情很柔和,出招却非常果断,显然是常年练习的结果。那场景在挨得最近的赵祺看来,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陈铬打架,喜欢用腿及膝、肘关节,很少用他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双手。他躲过一次攻击,正闪至对方背后,得了一个极好的机会,借着当时的姿势用一个肘击砸中对方后心部位,差点将那名身高近一百九十厘米的秦兵推进水塘。
那人吐了一口血,显然是被打成内伤,他有瞬间的窒息,却挣扎着爬了起来,爆发出一种生死边缘的强大求生欲。
陈铬站定,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杀气,他的内心却诡异地没有波澜,因为他知道,对方杀不了他。可能过了一秒或两秒钟,陈铬回过神来,瞬间爆发,右腿猛一蹬地,迅速向前冲跃,右脚踏在他左膝上,借势腾空,聚力于膝关节,砸断了对方的锁骨,继而双手呈十字,锁住那名秦兵的脖颈。
天地静谧,陈铬感受到那名秦兵的心跳,就像擂鼓一般,感受到他太阳穴附近的青筋暴起,无论如何用力都无法挣脱,他的七窍渐渐渗出|血来。
“他很痛苦”,陈铬心想,“有什么理由一定要杀他呢?”
于是松开了双手,并没有办法真的杀了他,那名秦兵已经无力动弹,瘫倒在地。
李弘左右甩了甩匕首,一串血珠子从血槽中飞溅出来,钻入水塘中,带起一连串细密的气泡。他将匕首反握着递给陈铬,道:“杀了他,陈铬。”
陈铬没有接过匕首,摇头道:“他已经失去反抗能力了,我找不到杀他的理由。”
李弘:“他稍息片刻便可恢复,回营找来援兵,以我等之力决计无法与有备而来的秦兵抗衡,他们将屠戮我赵国儿郎,残杀无辜百姓。”
那名秦兵勉力睁开了肿|胀的眼睛,布满血丝的眼瞳透露着浓烈的恨意。
李弘:“他恨你,企图趁你不备,奋起一击要了你的命。拿着!”
李弘将匕首塞入陈铬手中,他的手上布满伤口十分粗糙,旧伤刚刚成为疤痕,新伤就结了血痂。
陈铬刚摸|到匕首,感觉刀身传来透骨的寒意,回头想对李弘说些什么。
李弘手上一紧,突然发力,握住他的手一刀刺穿了那秦兵的喉咙,血液喷溅,冰凉的匕首染上了热气。
划破皮肤,刺穿肌肉,切断喉管,插入骨骼之中,那一刹那的感觉如此恐怖!
陈铬既惊又怒,万籁俱寂中只有他的大喊:“李弘!你干什么?为什么杀他!”
李弘却未回答他,兀自将拿起陈铬的手,让他双手包裹着染血的匕首,而后自己捡起秦兵的长矛,头也不回,道:“带赵祺回营帐,川与我去了结剩下那五人。”
说罢与颜川一道向西北大营走去,两人渐行渐远,风声传来低语。
颜川:“何苦逼他下杀手,怪不忍落的。”
李弘:“乱世之中,人命尽如鸿毛,终须学着去……”
颜川:“你待他与旁人不同。”
李弘:“勿要多言。”
颜川:“哦?”
陈铬将匕首上的血擦干净,又将现场处理了一下,主要是把秦兵的尸体丢进似乎是澡泽的泥淖中,见那些尸体仍浮在泥上,便跳上去踩了几回,终于掩盖掉所有痕迹。
于是便一面无声地掉着眼泪,一面带被冻得发抖的赵祺往回走,感觉赵祺抖得十分厉害,也不知道到底是受冻了,还是被陈铬的一系列行为闹得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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