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一生(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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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龙鳞上现在有十三道细纹,也就是说我有十三岁了。屈指细算,三姐离开南海去东海已有六十年,她今年恰满十五,及笄之年,笄礼会在东海举行。

我命造办处取顶级红珊瑚打磨来九百九十九颗穿孔圆珠,我亲手用它们串了一顶珊瑚联珠帐,三哥去东海观礼时,我让他捎去祝贺三姐,是我做妹妹的一点心意。

三哥回来告诉我说,三姐很喜欢我的贺礼。

以前朝相对,夕相对,这一晃是许多年没见了,其实倒也不怎么想她,也没时间想。我和李姐姐学艺,日子极其容易打发,浑不知今夕何夕,只光练习一个“拏云手”或“拈花指”什么的动作,一天的时光不知不觉就溜走了。李姐姐也教我一些像携隐术之类的粗浅法术,会了携隐术,我由人形变回龙时,就不需要卸装了。我每日里忙这些功课,心无旁骛。

三姐的家书近来倒寄得勤快,几乎是一个月一封,都是寄给三哥的。三哥问我想不想三姐,我回他说:“室是远而。”意思是说三姐现在住在东海,离我太远了,所以不想。

三哥用白玉折扇轻轻敲了下我额头,也引典回我说:“‘未之思也,何远之有?’都是和你的李姐姐学坏的,铁石心肠。”又说三姐信里十句话总有五句是在问我。

但她却从不给我写信,我想她是嫌弃我不通文墨,所以不屑和我通信。其实我现在也常抽空读书,三哥和李姐姐说话总爱引经据典,我在一旁听不懂,插不进话,常急得头顶冒烟。

比如那年三哥为我脚趾受伤骂了李姐姐,他自己事后颇为懊悔,恰逢宫里刚从巴蜀采购来不少东西,三哥便从中挑了上好的蜀笺去给李姐姐赔礼。

三哥赔着小心说:“我记得听李姑娘提过祖籍在巴蜀。”

李姐姐看也不看礼物,只淡淡说道:“三王子好记性。”

三哥夸赞道:“天府之国,听闻物产丰富,民风淳朴,是个好所在。”

李姐姐冷冷说:“只是个僻陋的所在,政教未化,不闻‘巴人讼芋田’?淳朴民风是叫三王子见笑了。”

李姐姐这说的似乎不是什么客气话,三哥仍赔着笑说道:“不敢。姑娘太谦,能出产这样精美的彩笺,何僻陋之有?听闻巴蜀山水至奇,有‘夔门天下险,峨眉天下秀,剑阁天下雄,青城天下幽’之说,姑娘才华出世……”

听到这,我当时心里暗叫不好,李姐姐最最反感别人议论她,果然见她双眉一锁,三哥却已改口说道:“文君才华横溢,想是多得山水陶冶性情之助。”

李姐姐语气颇为恼怒,说:“文君新寡,夜奔相如,轻浮如此,窃以为耻,实不敢苟同其人。”

我见三哥的脸唰啦红了一下,又白了一下,继而正色说道:“诚然行亏名缺,但同是贫贱夫妻,相较朱买臣之妻嫌贫爱富,有始无终,文君不嫌相如家徒四壁,更愿为其当垆卖酒,这份担当和勇气实属不易。”

李姐姐微微点了下头,口气却不见松缓,冷冷淡淡说:“她是不易,‘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司马相如却是辜负她了,终是男子薄幸。”

三哥意味深长一笑,说:“世间男子并不尽都如此,我便不学他。”

李姐姐闻言,瞪大了眼看三哥。

三哥淡定地继续说:“司马相如离蜀赴长安时,曾题桥柱曰:‘不乘赤车驷马,不过汝下也’,他死后,皇帝还从他家中取到一卷谈封禅之书,足见这是个顶没骨气的文人,我读书可不学他邀功名,做那等阿谀奉承的文章。巴蜀之地,小王还未曾踏足,不知日后可有幸请李姑娘领我游历一番?”

我听了心花怒放,欢跃说道:“我也要去。”真恨不能插上翅膀,立刻飞去。

李姐姐抚摸了下我的脸,叹了声气,说:“我来南海前,已徙居江南多年。我有三怕,是以不敢复履故土。”

三哥问:“不知是哪三怕?愿闻其详。小王虽不自量力,也未必就不能替姑娘排忧解难。”

李姐姐神情渐转幽怨,默然摇首,又长叹了一声,方说道:“我一怕蜀门杜鹃叫,年年叫到口中血滴成枝上花,艳得心惊;二怕巫峡老猿啼,三声不啼断人肠,也要啼白头;三怕……”

三哥春风一样温暖的声音问:“三怕什么?”

“三怕巴山夜雨霖,窗外淅沥沥的雨打芭蕉。”

三哥笑说道:“喏,这三怕,姑娘只须携我同往,便区区不足畏惧了。”

李姐姐不置可否“哦”了一声。

三哥继续说道:“虽然,‘心惊’二字终是免不了的。等子规啼红了杜鹃,我采撷了奉与姑娘簪鬓,届时二花交相辉映,总是要惊煞旁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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