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于斯为极(中)(1 / 2)
中川清秀是摄津茨木城主,领岛下郡五万石,最早是池田胜正配下的豪族;高山重友现任高槻城主,领岛上郡四万石,最早是和田惟政的家臣。为了保住自家的领地,他们先后投靠过三好家、足利家和织田家,后来被信长拨到荒木村重配下;之后荒木被打倒,又重新向信长降伏,跟随池田恒兴;等到池田恒兴转封,于是又归于羽良秀次配下……可是,如今他们的曰子并不好过。秀次的后见役,是曾经担任他养父的宫部继润,能够参与家政的,要么像田中吉政一样出身于北近江,跟随宫部继润多年,要么像龟井茲矩一样出身因幡国,随宫部继润一起转封到摄津,而像他俩这样的本地大豪族,完全没有说话的余地,只有俯首听命、承担各种劳役兵役的份儿。
当年他们从足利义昭配下转投信长,是由我从淡路国出阵进行征伐,然后作为他们的中介;后来荒木村重谋逆,则是由我和明智光秀分别劝降。可以说,和秀吉相比,他们与我之间的渊源要深厚得多,之所以归于秀吉阵营,不过是因为摄津被羽良家控制,只好顺应大势而已。可是,如今羽良家被打成了朝敌,身为畿内豪族,他们非常清楚这个罪名有多严重,而且他们的岛上、岛下两郡领地,也已经落入我方的控制之中,大势显然是落在我方的。面对这样的形势,他们自然不愿意随波逐流,为羽良秀次、宫部继润等人殉葬。
如今他们愿意反戈一击,等于是加强了本家的大势,对战场形势的发展影响极大,池田恒兴部、乃至整个羽良家军势的士气都将受到严重的挫伤,军心也会产生极大的动摇。与此番态势的变化相比,他们那四千国人众倒还是不那么重要的。考虑到我方的战力和士气本来就高于对方,可以说,这场决战的胜负实际上已经分出来了。
竹中重治和蜂须贺正胜自然也能够想到这一节。两人脸上泛出笑意,低头向我和信景祝贺道:
“恭贺大殿、恭贺主公!”
“能够早点结束战事,倒也避免了不少伤亡,”我呵呵一笑,很快下定了决心,“派人前往左翼,传令京兆殿下动用舰炮,向池田恒兴的本阵发射!另外把中军预备队的锅岛家、龙造寺宗家拨给岛津家久麾下,传令给他和右翼,等到舰炮发射后,立刻趁乱夹攻池田恒兴部,迅速击溃对方的先阵!”
舰炮本来是用来对付秀吉设在甲山上的本阵。但是如今有这个便宜,转而对付池田恒兴部显然是效果更佳。至于动用锅岛家、龙造寺宗家,是看中了锅岛直茂奇袭的本事(龙造寺宗家家主龙造寺政家体弱,不能上阵),同时也给他一个进身之阶。当年在今山之战中,他率五百人奇袭大友家六万军势,斩杀总大将大友亲贞和近两千足轻,这份本领实在不输于桶狭间之战中的信长,埋没掉了的话殊为可惜。
随着命令的下达,我方的中军和左右两翼很快做出了调整。左翼中的舰炮阵地,很快就稍稍调转了炮口,向着甲山东北方向的池田恒兴本阵发射。起初的几发炮弹,都落在了仁川台周围,有一枚还落在了甲山山麓,掀起了大片灰黑色的泥土,也带走几十条人命,在敌方的先阵中引发了好一阵搔动。然而,大友义统不愧是精通大筒的人,几次校射之后,很快就掌握了大致的角度,将一发发炮弹射入仁川台,将池田恒兴部的本阵炸得一片混乱。即使是在隔着一公里多的本阵望台,也能够透过时而掀起的泥幕,看见对方百般狼狈的情形。
就是现在!我在心里说道。
仿佛是听见了我的话似的,本方的右翼和结合部的岛津家久一齐动了。看右翼的旗号,是配属给周景的和歌、上野两备,由周景亲自领军,指挥着枪阵排山倒海似的向对方压过去。在这支装备精良、军纪严整的军事面前,失去调度的敌方先阵无力应付,很快就化为了细小的浪花,一连被击破了两三层防御。岛津家久那边,又是另外一番情形,他将铁炮队布置在战场侧方,以城户一辉的长枪阵发动正面进攻,敌方出动一支长枪备队应战,却在接战前就受到了侧方的大量铁炮打击,很快就溃不成军的逃回去,而长枪阵则牢牢的跟着溃军,驱赶他们冲破自家的防线,然后由锅岛直茂率领的五千国人众趁乱出击,从对方的薄弱之处攻入腹心地带。
于是,就在这短短的一刻间,右翼战场的局势一下子分明了,而本阵的混乱还没有恢复,池田恒兴和羽良秀次即使没有遇难,也肯定被近侍们隐蔽了起来,连两人的军旗和马印都已经不见了踪影。看到这样的情形,中川清秀和高山重友也有了行动,他们突然调转了方向,往仁川台左边的甲山山麓冲去。
我稍一思索,很快明白了过来。显然,那里是池田恒兴、羽良秀次隐蔽的地方。他们想借着甲山的掩护,避开我方舰炮的攻击。不得不说,这的确能起到不错的效果,可是如此一来,他们就更没有办法指挥军势了吧!
“父亲大人,您看看阵前!”信景忽然指着右翼的交战前线叫道。
我把南蛮千里镜转过去,赫然发现那里竖起了丈余高的主将旗,上面绘着池田家的蝶形家纹。也就是说,隐蔽到甲山山麓的只有羽良秀次,池田恒兴不仅没有退后,反而率自己的本阵冲到了阵前。受他的这番鼓舞,前线的美浓国众恢复了几分士气,两支豪族备队竭力率部众向他靠拢,一同抵挡住了锅岛直茂的侵袭。
“是一柳家和加藤家,家主是一柳直末和加藤光泰。”蜂须贺正胜微微一笑,“和大殿及臣下倒还有一番渊源!”
他说的是当年在美浓的事情。当时一柳家的一柳直秀和女婿加藤光泰合谋,想将川并众一举覆灭,结果加藤光泰率领的援军被我方抄了后路,他本人也被我以海月击败……不过,一柳直秀后来被秀吉转封到北近江,而这个一柳直末,乃是一柳家的厚见郡别支,本人极为勇武,历史上进入了秀吉的黄母衣众,成为秀次的家老之一。
“恒兴殿下,也是豪勇之人啊!”我微微点了点头,话语间并不怎么担心,“可是,加上一柳直末和加藤光泰,他也无法扭转当前的局势,不过是多坚持片刻而已。”
话音未落,阵前的形势又有了变化。这次动的是周景,他发现池田恒兴的军旗,立刻率近侍扑了过去。我看着他的身影,忽然就有点担心了。虽然知道他武艺不错,也立下了不少斩将之功,可这却是我第一次亲眼看见他亲临一线,并且邀战敌方的主将。
“周景没有问题吧?恒兴殿下和一柳直末,向来是颇有勇名。”我忍不住说了一声。
“请大殿放心。以金吾殿下的武艺,不会有什么问题的。”蜂须贺正胜一脸从容的回答。
我依然紧紧的盯着战场,直到看见周景将一柳直末斩于马下,听见隐隐约约的欢呼,才终于放下了心来。然后我忍不住自失的一笑,或许这就是“关心则乱”吧!可是,突然之间,我却又想起了景重,那个和他一母同胞的弟弟。
要是我没有那么早把景重送上战场,等他长大后,会不会有这番英姿?
我微微叹息一声,放下手中的南蛮千里镜,心里一阵索然。连这场恢宏的决战,也似乎一下子减色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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