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2 / 2)
“奴才遵旨。”阿桂退出了御书房,在宫道上走出一段距离,方才取出袖中的中举名单,找到第三百名,暗暗记住了那个名字:钮祜禄·和珅。
四月初,和珅第一次以贡士的身份踏进宫门。朱红色的宫墙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和后世游人如织的故宫博物院不同,彼时还是皇家内苑的紫禁城透着一种天然的肃穆。和珅排在队伍的最末,跟着礼部的接引官来到太和殿。
预想中颇为壮观的三百张桌案并没有出现,大殿内只有明黄的御座和御案。和珅疑惑地抬头,见众位举子同样面露不解。
静默间,忽然听到一把尖细的声音:“皇上驾到。”眼见着领头的接引官已经跪下了,举子们才如梦初醒般跟着跪了一地。
弘历的目光扫过跪着的众人,一眼就瞧见了和珅。今日的和珅,穿了一身淡蓝色的葛麻长袍,更衬得他丰神俊朗。
“平身吧。”弘历坐上御座,朗声道:“此次殿试,不考时务策。朕给各位出一道题,没有对错之分,各位可以各抒己见。”
此言一出,台阶下的举子都面面相觑。殿试不考时务策,这是大清开国以来从来没有过的。说是各抒己见,可有些胆儿小的举子,当着皇帝的面,连句话都说不利索,还有弓腰驼背、视力极差、说话结巴的,还没开考就已经注定了败局。
当众人心中惶惶不安时,两个侍卫抬着一个巨大的卷轴上了殿。弘历挥了挥手,吴书来便在一旁唱道:“开题。”
只见两个侍卫缓缓地将卷轴展开,雪白的卷轴上笔走龙蛇地写着两个大字:征缅。
和珅心头巨震,清缅战争,是乾隆帝十全武功当中,最名不符实的一项。虽说清缅两国最后签订了合约,但大清的损失是巨大的。不仅云贵边境生灵涂炭,更兼有国库空虚之困。原本边境上的一点小摩擦,由于边境督抚的鲁莽行事,越闹越大。清廷四次派兵才恢复了与缅甸的邦交和朝贡贸易体系,可谓是劳民伤财。
台阶下的考生在揣度着皇帝的心思,弘历也在观察他们的表情:一些举子抑制不住喜上眉梢,一些则愁眉苦脸,还有一派喜怒不形于色的,让人看不清深浅。和珅的表情却不同于以上三类,如果一定要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他的表情可以称得上凝重。
“朕不妨给你们透个底,杨应琚带的人马,在缅邦吃了败仗,朕已经派了明瑞继任云贵总督。这仗要不要打?怎么打?各位都说说吧。认为要打到底的,站到台阶左侧;认为要和谈的,站到台阶右侧。”
一时间大部分举子都站到了台阶左侧。一些不明就里的举子,见大家都站左侧,也都走到左边的一堆。短短数十秒内,中间就剩下了和珅一个人。所有举子的目光都聚于他的身上,只见他踌躇了片刻,站到了台阶的右侧。
弘历看着两边悬殊的人数,再扫了一眼和珅凝重的表情,莫名地就来了兴致:“都说说自己的理由。”
左边的一位举子率先出列:“学生以为,我大清国力强盛,乾隆盛世,物产丰足,又何惧那小小的缅邦。我大清文武官员,能为君父分忧者以千百计,又何愁此仗不胜。”
众学子纷纷附和:“缅邦地处南蛮,尚未开化。我□□地大物博,此时出兵,岂有不胜之理。”
弘历并未开口,只是将目光转向了和珅。和珅先朝弘历行了一礼,而后冲着左侧的举子问道:“诸位可知,云南一役,要花费多少银子?”
“这......”这个问题,可将那些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举子们难住了,一时间竟无人答话。
“云南一役,没有八百万两军费,根本打不赢。那么请问,如今朝廷一年的收入是多少?”
众人依旧沉默不语,只听和珅道:“朝廷一年的收入,丰年约七千万两,荒年约五千万两。”
“学生斗胆,给各位算一笔账,户部司库当中,一千万两的库银是动不得的,那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预备给灾害应急等不时之需。如今征缅一役,刘藻、杨应琚两次兵败,期间耗费的银两少说也有一千五百万。余下的两千五百万两,还要预备出八百万两给明瑞大人做此次征缅的军费。诸位觉得,除去军费和朝廷的各项开支,国库里还剩多少银子?”
众举子当中,有些已经开始擦汗,更多的则是垂着头讷讷不语。
“难道诸位以为,这国库里的银子是自己生出来的不成?”和珅原本温和的语气带上了一丝凌厉。
弘历却皱起了眉头,冷声喝道:“和珅,你这是在跟朕哭穷么?难道泱泱大国,太平盛世,朕连八百万两银子都凑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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