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起微澜之卷 【第二十章】一襟风怀(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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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周旭忙接口笑道“不错!方才这死胖子慢吞吞王八也似,就这么一条道,若是耽搁了咱们的路程,待到宵禁闭城,岂不要害得大伙风餐露宿?”,听了这话,鹰枭门的弟子们都齐声应喝,叫骂不跌。

他见余空山一行隐忍,慕容铮又是旧相识,再加上师父撑腰,越发的肆无忌惮。一口一个死胖子,好不叫人恼怒。偏偏何溪云碍于师兄之令,发作不得,两眼瞪着周旭直要喷出火来。

周旭只当他们怕了,心下更是轻蔑,欲要张口再说,忽而脚下一绊,猛的向后跌倒,他自幼练武,反应极快,连忙一个鲤鱼打挺重新跳起,却不料面前一窒,一拳正中门面,鼻子一热,留下两行鲜血,脑袋晕晕乎乎,向后退了几步。

“琴儿!”何溪云即惊又喜,大声叫道!

只看那人眉清目秀,剑眉倒悬,正是范琴出手了!

周青霜面容阴冷,他并不是不知道范琴的动向,向日剑南道上,这小孩微若蝼蚁,手不能缚鸡,若不是在场人物太少,周青霜简直就要记不起这人是谁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约莫半年不见,这孩子竟然有如许功夫?

周青霜崖岸自高,本来并不将范琴放在眼里,料想也翻不了大浪,谁知疏忽之下,竟让爱徒栽了跟斗!

“何叔叔,这地上雪化成水啦,走路可得仔细些,否则摔个狗吃屎可惹人笑话!”范琴一边看向何溪云,一边偷偷朝周旭那边瞟去,只见周旭一张脸好似开了彩缎铺,红紫齐现,好不狼狈。

“哈哈哈!”何溪云心中大是畅快,接口道,“琴儿说笑呢!咱们天弃谷的人又没叫猪油蒙了心,狗皮抹了眼,便是千峰百嶂也是来去如风,岂会在坦途趔趄,平地摔交?”

范琴听了也觉有趣,与何溪云一起大笑起来。

一旁鹰枭门的弟子们无不恼怒,只等周青霜一声令下,就要群起而围。尤其是周旭,他自诩甚高,师父又对他疼爱有加,是以骄纵跋扈,除了师父和天下五宗,就没把其他人放眼里。如今当众出了大糗,若不能生吞活剥了范琴,如何能解心头之恨?

“住手!”

周旭正要上前,却不想周青霜冷冷喝止,“耽搁了许久,再不上路,城门一关大家一齐睡野外!”

“可是…”周旭还要再说,周青霜一眼瞪来,到嘴的话又吞了回去。

“幕天席地,道法自然,岂不快哉!”何溪云穷追猛打,冷笑道。余空山连使眼色,他也故作不见。

“余兄弟,天弃谷的人都是这等货色么?”周青霜觑了何溪云一眼,冷冷道。

说着,他指尖微动,白光骤然闪过,只听“叮”的一声刺耳的响声,何溪云的衣带忽而断掉,众人脸色一变,却见周青霜的拇指又暗回剑柄。

“他刚才出剑了!”众人心中无比惊骇,鹰枭门的弟子却是面有得色。

周青霜面无喜悲,淡淡说道,“贤侄好剑法!”

“哒”的一声轻响,地上掉下半截折扇。

范琴看向慕容铮,只见这花花公子此时仿佛换了个人,面露寒意,“周伯伯,你这是不把我“拭锋堂”当回事啰?”

周旭本盼着师父出手,此时叫嚷道,“拭锋堂”算什么…”

话音未落,却看见慕容铮冷眼望来,那眼神仿若冷锋长剑,直刺的人心中发寒…

周青霜心中思量一阵,笑道,“慕容贤侄莫当真,周伯伯闹着玩呢,时候不早,咱们快些赶路吧!”

说罢,招呼周旭和弟子们回车启程。周旭临行前狠狠剜了范琴一眼,径自去远了。

“咱们也走吧。”余空山说道,说着领了愤愤不平的何溪云人等上了马车,范琴正要返回车上,却望见祁心兰不知何时也下了车,只见他拾起地上那被削掉的半截扇子,看了一眼,脸色一阵潮红,慌忙收了扇子返回车上。

风波暂平,雪景如旧。一行人旅途劳顿,奔走不息,谈笑之间,终于是来到金陵城里。范琴下了马车,一阵吆喝蹿入耳中。

他循声放目,只见金陵美景如画,有十里花香,秦淮人家,亦有垂翁钓叟,嬉戏莲娃。路上不时有小贩叫卖传来。

顺着秦淮河一路走去,只见河水结了一层薄薄的细冰,桃叶渡前游人稀少,就连平日里香火旺盛的夫子庙,此时也显得冷清许多。

昔日的南陈皇宫,如今早已变成了耕地一片,唯有玄武湖旁的那口胭脂井里,回荡着声声哀怨。

范琴初来乍到,只觉此地并未有想象之中那般繁华,比起襄州都有不如,不禁心生疑窦。

谢问水抱着小放儿一路走来,俨然成了半个乳娘,何溪云本因之前不快,颇为郁闷,此时看了谢问水模样,“扑哧”笑出声来,谢问水瞧了他,满脸羞红的瞪道,“笑你个头!快过来搭把手!哎呦!这小东西要尿了!”

“我来吧!”祁心兰忍住笑意,走上前来,一把搂过婴儿,慢慢哄着,小放儿听着歌谣,不一会儿便睡去了。

慕容铮瞧了祁心兰如此模样,心中好感又添几分,“兰心蕙质,我果然没看走眼!”

若缺道人和千叶上人得了慕容铮的命令,去安排住所,而慕容铮则随着一行人闲逛,时值午过,冬阳和煦,风雪渐止,倒也舒适。

秦渊看了看范琴,知他心中所想,当下笑道,“你觉得这儿很凋敝是么?”

“嗯。”范琴如实说了,“爷爷说吴越临海,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很是繁华。”

“四百年前,并非如此。”秦渊注目玄武湖,悠悠道,“西晋永嘉年间,八王混战,异族趁势而入,神州陆沉,华夏为墟,当时有许多北方的高官贵族拖家带口,逃到南方来了。”说着,他指了指正望着一处大宅出神的谢问水,“谢叔叔的先祖就是那时候逃过来的。”

“谢叔叔在看什么?”范琴望着谢问水不解道,秦渊淡淡道,“那叫乌衣巷,便是当年那些达官贵人住的地方。”他顿了顿,叹道“也是谢家的故宅…”

“是这样!”范琴恍然,“那既然逃来了这么多人,怎的…”

秦渊一边踱步,一边说道,“陈朝灭亡以后,隋文帝见了号称“六朝金粉”的建康古城,害怕有人在此起兵割据,便将宫苑全都夷为平地了。”

说话间,二人已走到胭脂井旁,这一口古井曾于皇家园林之中,因皇宫贵妇多以井中之水梳洗,积累下厚厚的脂粉涨腻而得名。当年隋兵渡江,直取台城,陈后主陈叔宝与两位妃嫔躲在井中,后被抓出,故而又称“辱井”,范琴曾听过《玉树后庭花》,那曲中靡靡,至今难忘,看着眼前枯井,不由得感慨万千。

“擒虎戈矛满六宫,春花无处不秋风。仓皇益见多情处,同穴甘心赴井中。”

一阵叹息远远传来,范琴抬头瞧去,只见一人独立湖畔,袖手迎风,衣袍染云缀鹤,长发逐风而舞,脸上几处凹陷诉说着沧桑,眼神清澈,澄如明镜。

范琴见他风姿奇绝,正欲上前交谈,不想再睁眼时,那人已经不见!

“渊哥哥!”范琴叫了叫秦渊,指着玄武湖畔说道,“你瞧见刚才那有个人了么?”

秦渊听了奇怪道,“在哪?”,范琴心里甚是奇怪,不想大白天的碰上了这等事!

“嘿嘿!”何溪云摆脱了余空山喋喋不休的唠叨,一把搂过范琴,夸赞道,“看我琴儿刚才多机智!真不枉我一番教诲!”时隔数日,口中已将“臭小子”换做了“我琴儿”,亲切之意自是不必多说。余空山脸黑的煤炭也似,训斥道,“谷主三令五申行事不可张扬,你忘了咱们“南山派”的规矩么?”

“哦。”何溪云耳朵快要生出茧子来,漫不经意的掰过手指数道,“余师兄和苏师姐没抓到叛徒,谢师弟放走了叛徒,渊少主违令出谷…”这一番话还没说完,那三人都是满脸尴尬,极不自然。“咱们谁屁股都不干净,五十步笑百步,有意思吗?”何溪云大大咧咧道。

范琴听了,心中暗暗打趣儿,“这门派有你们这群门人还没垮可真是奇迹…”但他面上不说,好奇道,“南山派是什么呀?”

这话一出,何溪云脸色微变,看了看秦渊,余空山却叹道,“不打紧,来历他都知道了,这孩子咱们也要带回谷中的,早些弄清楚也不是坏事。”接着他看了看走在后面的慕容铮、祁心兰,确认没有跟上,方才对范琴说道,“你还记得我与你讲的那个故事么?”

范琴点点头,“记得!”

“当年“云外龙吟”裴啸祖师开创天弃一脉,威震天下,与当时的蓬莱阁主“天籁仙音”李梵二分武林,江湖流传着“蓬莱仙阁传天籁,雁荡山头听龙吟”的说法”余空山注目碧空悠悠,缓缓道。

“裴祖师虽然调和了谷中矛盾,但“神龟虽寿,犹有尽时”,裴祖师仙逝后,谷中矛盾再次爆发,以难民后人为主的一批谷民主张隐居桃源,避世而生,向往“悠然见南山”的生活,故而自称“南山派”,而另一批流寇的子孙们不甘心李氏当国,期盼再次割据一方,裂土称王,永徽年间起兵反唐的文佳皇帝陈硕贞便有他们的支持,为了区别“南山派”,称其为“兴扬派”

范琴听了心念一动,问到“那天弃五子是“南山派”,还是“兴扬派”?”

余空山摇了摇头,苦笑道,“自从裴祖师仙逝后,谷中两派为了谷主之位大打出手,本来“兴扬派”有起义军的帮衬,要强过“南山派”,后来起义失败,陈硕贞身死,“兴扬派”的势头大减,谷主便由“南山派”的高手出任。不过念在天弃谷众,皆是江海飘蓬的离乱之人,当时的南山派谷主设立了“五子”席位,将权力让出一部分给“兴扬派”。”

余空山叹道,“你也看到了,杨新雨便是“兴扬派”的人。”

“那他为何要叛出师门?”范琴不解道,“俗话说“成王败寇”,“兴扬派”的祖先败给了李唐,沦落到漱月谷中,而后陈氏再一次失败,南山派的胜者顾念旧情,依旧没有赶尽杀绝,他们还有什么不满?”

余空山听到这话,笑了笑,摸了摸他的头说道,“权力一物,使人骄纵跋扈,自古就是。”他缓缓道,“琴儿,你要记住,人不可至善,否则难以立世。南山派的祖师们当年做错了,便是这个下场。杨新雨的先祖是前隋皇泰帝杨侗的族弟,他一心要复隋,妄图通过政变的方式来改朝换代,故而一路巴结,凭着天弃谷的武功,当了杨国忠的亲信。若不是安禄山造反,他的春秋大梦还要做下去。”

范琴听了这番话,恍如做梦一般,便是戏楼里说书的都没这么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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