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起微澜之卷 【第二十章】一襟风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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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又称“风雪客”,顾名思义,多是农人归家、征人卸甲,踏着寒风朔雪,与亲人欢聚一堂的日子。

可是有些人,再也回不去了。

前线邸报飞驰,去岁正月,常山城破,太守颜杲卿痛斥贼酋,为安禄山勾舌肢解而杀,与其子颜季明等一同殉国。后安禄山义子安庆绪、部将尹子奇率军十万围攻睢阳,守将张巡、许远、南霁云等拼死作战,粮绝城破,不屈而死,张巡奇计百出,以弱击强,尽最大努力拖住叛军,保护了江淮四十七州的百姓,为唐军反击争取了时间。

后世歌云“为张睢阳齿,为颜常山舌”,便是称赞二人为国为民的忠心。

梁一襟放下了手中的邸报,起身走向门外,一旁仆人走上前来递过大氅,他一手披上,推门而出。

偌大庭院,雪落成霜,墙角寒梅傲放,暗香幽浮,院中假山叠嶂,几近还真。

“龙笛吟寒水,天河落晓霜”

梁一襟呼出一口白气,望着满天飞雪悠悠道,“这雪要下到什么时候才会停呢?”

说罢,他一招手,一旁家仆双手奉上一个紫檀木匣,他将匣盖掀开,只见一柄黑色的古锭刀,刀身大半漆黑,嶙峋峻峰刻画其上,摩天巨岳描绘其中。

梁一襟抽刀而舞,袖手生花,只见刀风阵阵,寒意凛凛,待到刀止尘静,梁一襟已然不见,仆人们忽而惊觉,四周方圆数尺之内的雪花都已消失…

金陵古称建邺,后为避晋愍帝司马邺名讳改称建康,自三国东吴孙氏伊始,历经东晋、宋、齐、梁、陈,六朝定都于此。

蒋山素裹,秦淮流银,河水绕山而过,蜿蜒的趟进城中,河面凝冰,依稀可见鱼游浅底,石锁沉江。

“谢叔叔,这小东西老是哭可怎么办!”

不远处一队马车缓缓驶来,何溪云驾马执缰,他回头瞧了马车一眼,偷偷从怀里掏出一个葫芦,咕噜噜灌了几口,醇醪入体,顿觉神清气爽。

车内范琴面容憔悴,头发也竖起几根,眼圈凹陷,似是几天没合眼。

一旁谢问水怀抱着襁褓,里面露出一张粉嫩的小脸,红扑扑的甚是惹人怜爱。

数日之前,范琴走岔,追到汉江边上,凌剑歌和苏清月没找到,只见地上点点血迹,他顺血迹方向寻找,忽而看见一个篮子顺流而漂,他本就心善,当下奋不顾身的将孩子捞回,可江水滚滚,他上来时遇上了困难,天幸谢问水轻功赶上,将其救起。

后来上岸之时再次遇上鸣凤楼的豪客,以及之前在城郊遇上的银衫人,他见范琴怀中婴儿,厉声令其交出,就此时秦渊一行赶到,将其一举击退。

之后秦渊一行受慕容铮邀约,一同返回东南,一来本就有旧交,多年难得一见,二来路上也可相互照应。秦渊失了苏清月,范琴丢了凌剑歌,一路上都是沉默寡言,郁郁不乐。只有怀中婴儿时不时的哭闹给沉闷的车内增添几许乐意。

与之相反,慕容铮喜与美人同行,自是春风得意,他诗词歌赋皆有涉猎,琴棋书画不无精通,是个典型的世家公子。一路走来,变着法的哄的祁心兰欢喜。祁心兰虽然倾慕慕容俊雅,但心中仍是愧疚于凌剑歌,向日临江岸边若非少年仗剑,她早已遭了严崇虎的毒手,后来知还楼内,又是少年再度挺身,救她于危难,这份恩情若不能报,又叫她如何能委身他人?故而她以矜持自许,对慕容铮若即若离,总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看那银衫人的样子,这孩子应当就是孟夕月与陈延祚的骨肉了。”余空山望着襁褓婴儿,思索道。

“不错”谢问水接口道,他看着怀中熟睡的幼婴“应该给这孩子取个名字,也方便大家称呼。”

慕容铮正愁没机会显山露水,当下笑道,“这孩子被捡到之时,于江中漂泊,往坏处想便是家破人亡,飘摇无依,若是换个角度,何尝不是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呢?”

众人听了,心中皆想“站着说话不腰疼…”

“依在下看来,便取一个单名“放”吧。”慕容铮笑道,千叶上人接口笑道“佛曰众生平等,故而佛门弟子多有放生之举,这个“放”字却是精当,暗合我佛门恕道,慕容公子慧根灵定,实在是难得的良才佳木,留恋红尘当真埋没。”

“哈哈哈上师说笑了。”慕容铮一边笑着一边看向祁心兰,后者面露微笑,慕容铮喜不自胜。

“陈放么?”范琴看了看婴儿,这万物初生,朝气蓬勃,给范琴阴云笼罩的心绪揭开一隅微光。

“进城歇息一晚,明日便继续南下,返回永嘉。”

秦渊朝着余空山等人商量道,后者点了点头,慕容铮一听就要与祁心兰分开,心下不舍,脑中急转,连换了几个念头,忽而笑道“诸位何必急着走?家父近日便要来金陵参加“耀武论剑”大会,介时各门各派都要前来!几位不妨小驻盘桓,一览盛况?”

“耀武论剑?”范琴竖起耳朵,好奇道,那是什么?”

慕容铮见有眉目,正要开口解释,忽而车外传来何溪云的叱骂,“赶着去投胎么!”

众人闻言,掀开车帘,刚要探头,忽而一阵马车碎响,急驰而过,将地上的雪泥融水溅到车内。

“哇!”祁心兰满脸泥污,冷意传来,不由得尖叫。

“姑娘莫慌。”慕容铮连忙掏出怀中手帕,替祁心兰擦去污秽,温软之意透过方巾,传到祁心兰脸上,几乎快到她心里。

那马车驶出老远,听见何溪云的喝骂忽而掉头,横在道前,阻住范琴一行去路。

“吁—”何溪云紧拉马缰,马儿扬蹄而止,后面马车刹不住,加上雪地路滑,依旧向前冲来,何溪云怒火中烧,飞也似的跳下车去,一手抓住马车一角,暴喝一声“停!”,说罢,内力涌出,车角被他抓出裂纹,缓缓停下。

此时又有几辆车驾围了过来,看样子是一伙的。

“滚出来!”何溪云咆哮道,这一声带上内力,声传数十里。道旁柳树摇晃,积雪纷纷落下。

四周车上跳下数十个壮汉,身着一色的服饰,横在前方的那车前跳下一个汉子,约莫而立之年,身材精装,肌肉虬结。他下车打量了何溪云一眼,嘲道“就是你骂得人么?”

“何某从不骂人。”何溪云冷笑道,“好狗不挡道,劝你快快滚远了。”他言下之意,竟是骂眼前一众人等是拦路的恶犬。

那人怒极反笑,四周人也都哄笑起来,一个声音说道,“二哥,这乡巴佬不懂规矩呢!”,另一个声音接口道“就是,胖的跟猪一样,还有脸骂别人是狗!”,前一个道“看他那一脸苦相,莫不是婆娘跟人跑了!”,后一个笑道“八成是嫌他没能耐,不能尽享床第之欢…”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渐渐污浊不堪,越说越难听。

“死胖子!”那汉子冷笑道,“跪下来给咱们一人磕个响头,若不然,我一声令下,教你生死两难!”

“好啊!”何溪云冷笑一声,身形一晃,化为一道玄色的虚影,在众人之间来回穿梭。忽而探出手来,在其中一人手臂上一扯,那人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咔嚓”一声,钻心的疼痛传来,手臂已被卸掉!

众人大惊,慌忙招架,拳出脚落,朝着玄影猛攻,不想何溪云不仅身法厉害,手上功夫更是精妙,“拂云手”使出,一人拳头打来,却被他一拨,打向另一人腿上,又一人挥臂扫过,何溪云抓住一甩,那人整个倒飞出去,撞倒一排…

“都闪开!”

那汉子大叫一声,足尖一点,身如巨鹰扑来,何溪云瞧得清楚,一把抓住一人,将其扔向汉子,那汉子害怕误伤同门,只得变招将那人接下,不料何溪云劲力犹在,汉子刚一触即那人,便觉一股大力顺着手臂传来,脸色一阵青紫,几乎叫出声来。

“又是天弃谷的人么?”

忽而那横在道前的马车里传来一阵深沉的嗓音,紧接着两道劲风透过车帘穿出,一道射向汉子,另一道射向何溪云!

何溪云闻言一怔,瞧着劲风冲来,挥掌相迎,“嘭”的一声,劲风四溢,草木折腰,何溪云脸色涨红,噔噔倒退两步,方才稳住身形。

那一道劲风射向汉子,替他化解了何溪云的掌力。

只见那汉子恭敬的站在车前,一人缓缓走下车来,鹰眼钩鼻,黑袍滚金,剑鞘古朴,雪染双鬓,正当日与方丈山联手追杀皇帝的川蜀第一剑客,“雪鹰剑”周青霜!

“嗯?”

周青霜瞧了何溪云一眼,皱眉训斥汉子道“旭儿,跟个不入流的喽啰争什么?徒然跌了咱“鹰枭门”的名声!”他指桑骂槐,对何溪云颇为不屑,何溪云一张肥脸气的通红,忽而听见一声爽朗的笑声。

“周伯伯,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周青霜朝车边望去,一人执扇拱手,笑语盈盈。

“慕容贤侄怎么会在这里?”周青霜动容道,“慕容老头还能拿剑么?”

“当然!”

慕容铮笑答道,“当年爹爹与伯伯斗剑觉得意犹未尽,平日里总是念叨,时常说“这耀武论剑就该每年比一次,以解手痒之疾”

周青霜听了,哈哈大笑,说道“这个老东西!还是一点也没变!不过这话说的甚合我意,你替伯伯转告他,就说这次大会,老夫定会胜他!”

“恭迎以待”慕容铮笑道,“这几位是小侄的客人,若有何怨仇,还请着小侄面上,包涵则个。”

何溪云听了面露怒容,正要上前理论,忽而被人拉住,往后一瞧,却是余空山,他摇了摇头,示意冷静。

周青霜冷笑一声,淡淡道,“他人不惹咱们,咱们又岂是惹事生非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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