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天涯向远(2 / 2)
“在暮关城穿梭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阵仗,这究竟是怎样厉害的人物,竟然这么威风?”阿满好奇不已。
暮关街道两旁,也因着这队伍聚拢了些人来,终于有了一丝人气。或许是因为暮关城里少有的热情撼动了马车里的金贵人物,他挑开窗帘,往路边人群看去。金色的长簪搭上金色的圆冠将他一半的长发胡乱束起,一缕银色长发先往上钻入发冠内,然后随着满头墨发泄下,熠熠生辉;额间银发根处,又泄下一缕银发,妖冶魅惑。额头往下,一副金色面具将他上半张脸覆了去,只漏出一双潋滟的桃花眼,眼角还点上了一滴黑痣,好似桃花灼灼,含情万千,又仿佛盛了十二月的忍冬寒水,凌冽如风。他那面具极其好看,雕的像蜿蜒的松枝,松枝上还磐着一条龙。面具之下,丹唇外朗,减了两分周身的凉薄气息。他身着暗红色锦绣长衫,外罩着墨色黑袍,一看,便知是一位惊艳至极的人儿。众人震惊,却不敢喧闹分毫,只都暗暗吸了一口凉气。
眼见着那人视线将要扫至关雎楼南脚,阿满连忙收回自己的视线,将斗笠往前拉了拉。心道:“美则美矣,太过了,通身苍凉”。
她不敢抬头,于是又开始拿起树枝倒腾自己的棋子去。只是,心中惊慌久久不散,棋子也一直摆不下去。
稍过一会,低哑的声音响起:“姑娘这把匕首怎么卖?”纤瘦又苍白的手指指了指阿满摊上摆着的银色匕首。
阿满抬头,瞧了瞧摊前的人儿,身形修长偏瘦,约莫十八九岁的少年而已,却通身散发着苍凉气息,好似死人一般,暗红色锦绣长衫外披着墨色黑袍,及腰墨发里夹杂着一缕银色长发,金色半脸面具,额间又一缕银色碎发飘落。忽然反应过来,这人,竟是那位马车里的金贵人儿。沿着他的手指往下看去,是一把银色匕首,匕柄镶着一颗蓝色的石头,并没有天机阁标志,不过是一把普通匕首而已。
略一思索,阿满道:“五片金叶子。”
那少年双眼一直盯着她,灼灼如火,又寒冷如冰,如秋水潋滟,万般风情;又似刀剑猝火,怒意凛凛。他道:“这不过是普通的铁铸成的刀,刀具也是普通的银质,就连镶上的蓝石,也随处可见,怎会这般昂贵?姑娘,你莫不是想框我银子?”
阿满适才思索之际,的确在想:“这么金贵的人儿,一看就是家财万贯的主,买这么一把不值钱的刀着实叫人有些不甘心,不如框框他,劫些银子济济贫穷的天机阁好了,瞧他那威风凛凛的阵仗,该是不会计较这些银子。哪成想,他会这样问她。阿满心思被买主戳破,微微有些的尴尬。她挠了挠头,红着脸道:“如此么,那想必是我将价钱给记错了,记成了别的物件的价钱了,真是对不住,我这人记性有点差。依您看,这个匕首应合多少钱呢?”
那公子哑着声低低的笑了好长一阵,夹杂着几声低咳。他道:“依在下看,姑娘的记性不止是差,而是特别差。您是不是还因着生了一场大病,将以往的事情给忘记了?”
阿满震惊,她犹豫点了点头。心里暗暗道:“确切的说,应该是以前的阿满死了。”闭口不语,只抬头略显疑惑地盯着他。
那金贵公子呼吸一滞,上齿紧紧咬着自己的下唇。他盯着她,含着苍凉,含着悲伤,又含着劫后余生般的狂喜。良久,他松开上齿,嘴角轻扬:“你一如既往的喜欢用病为借口,忘记所有,也一如既往的薄情寡义呢。”一滴水珠从面具里掉出,划至他唇边,晃到了阿满的眼。
“完了,好似惹到了一个伤情之人,好似她触及了他的伤心事了。怎么会这么贪心,生出诓人的想法来呢?到头来场都难得收。”阿满心里后悔不已,暗暗骂自己。斟酌一会后,她才朝站在不远处的侍卫招了招手,道:“这把匕首便送与你家公子了,扶他回去罢,别中了署气才好。”
那侍卫上前,眼眸温蕴,微微失了会神。后朝那公子揖道;“主子,夫人已经离世许久了,我们回去罢”
那公子没理会他,他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弹,也不说话。关雎楼偶尔飘来几声极为清晰的说书声,皇子、皇贵妃、帝后等词一一跃出,无非还是最近说的火热的灵帝痛失两子之事。
阿满心想:“原来这公子年纪轻轻便丧了妻,也难免伤心了。”她眨了眨双眼,安慰道:“公子,世事无常,众生皆苦。你瞧,连这堂堂御灵大帝亦是逃不出失子亡亲之痛,往事已矣,还望公子节哀,保重身子。”说完,将短匕递到他面前。
他接了短匕,朝她深深看了一眼,道:“你说那皇贵妃为何要放火自焚呢?明明是她害得皇后失子,再说了,痛失两子的是御灵帝,又不是她。”
虽然有些奇怪他怎么会转到这个话题上,但听惯了酒肆里的议论声,倒也不觉他这一问有什么问题。阿满老气横秋的答道:“说到底,那皇贵妃也是失了自己的孩儿,约莫是丧子心痛,绝望而去吧。也好,死了解脱。”
“那你说,那皇贵妃会不会化为厉鬼回来找那赐死他孩子的御灵大帝报仇呢?”他蹲下来,随手将阿满摊子里的其他物件翻来翻去端详,继续问道。
“不会吧,既然都选择死了,何苦还要记着这么多事?寻孟婆要碗汤,将前尘往事饮尽。将一切都忘了,投胎新生,岂不快活些?”阿满理所当然的答道。
金贵公子翻着器械的手顿了顿,重复她的话问道:“将前尘往事饮尽,将一切都忘了么?”
“天涯向远,往事随风。”阿满随口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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