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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节

2018-04-15 作者: 王宗仁

第十二节

我们在前面写了著名记者斯诺眼中的卢沟桥战场,他是外国人,他的超脱,他的特殊身分,他的独特的视角,构成了他的认识和结论;现在,我们要把一个中国新闻记者在卢沟桥战地采访后写的通讯展示出来,让人们的思绪和情感重新坠入到50多年前的那个真实的环境中去。

这个记者就是范长江,他的脚板与他的新闻作品同等齐名,他跑了许多地方,写了许多新闻名篇。卢沟桥事变发生以后,他就立即赶赴前线,到了北平、丰台、宛平、卢沟桥、长辛店……。这篇《卢沟桥畔》就是他在炮火中用脚板写出来的,发表在1937年7月23日天津的《大公报》上。这篇通讯除了记载着作者对当时卢沟桥战场所见所闻外,还有所议,使它有了灵魂,更增添了火药味,把它称之为政论性通讯更确切些。

新闻记者的敏锐和使命感在范长江的笔下体现得淋漓尽致,他在卢沟桥战地跋涉时脑子里装上了颇多的问号,这些都在《卢沟桥畔》中反映出来了。今天读这篇通讯正是这些问号引起人们思索更多的问题,因而也就明白了更多的事情。

他写了中**队一再被日军欺骗的事实,揭示了受骗就是软弱,软弱就会丧失国家生存的本质问题。他呼喊着,“理从哪儿谈起”——

中国对外一次一次的小冲突,逐渐证明了中国一天一天地抬头。人家一贯的方针,是要打击破坏中国统一和强壮的趋向。他们这种希望,和我们生存的本质根本相反。这一个根本的不相容,说明了中国之必然会和他们不断冲突。

去年我们军队饮泣退出我平汉、北宁、平绥三路联络要点的丰台。今年在我北方和中部唯一交通要道平汉路咽喉的卢沟桥,又发生重大事件。这真是“理从哪儿说起”?

日军于七月七日夜间,攻击我卢沟桥。卢沟石桥乃以东西方向,跨永定河。石桥之北,有平汉铁桥平行而立,石桥之东,紧接宛平县城。那时城内仅有二十九军一营,负看守两桥之责。日军七日夜间,进入铁桥东端,我军一面奉命守桥,一面奉命对于日军非待其开枪不得还击。这太难实行的双重命令,使守护卢沟桥的我军,眼看着人家在城周活动,不能出击,现在已黑夜袭到铁桥上来,当然要打了。然而双重命令逼迫下的军队,仍然只得忍耐下去,不敢开枪。但当夜人家由永定河上游潜过河西的部队,与他们河东的部队东西夹击,我们北方今日唯一咽喉地的卢沟桥便为他们所侵占了。

桥西五六里的长辛店,驻的是吉星文团。他看桥一失守,怒不可当,他负着守护北方与本部各省联络的唯一咽喉的责任,主观上上级给他的命令怎样,我们不知道,但是客观上这个桥太重要了,全国国民的热望,乃至今后北方对大局所关的严重性,都不容这座桥为人所占有。他本于国民义愤,本于军人卫国的天职,率领他部下悲愤痛哭的官兵,决定前进。八日夜间,阴森的永定河面,隐蔽了数百卫国英雄之潜行,一刹那间,雪亮的大刀从皮鞘中解脱,但听喊声与刀声交响于永定河上。九日清晨,河岸居民见桥上桥下,尸横如垒,而守桥的人,已换上我忠勇的二十九军武装同志了!

接着是奉令撤兵!原来交涉好的双方于上午九时同时撤兵,由石友三12所统率的冀北保安队三百人开入宛平接防。卢沟桥之本身,无法可守,最低限度要有宛平城才可以有守护的根据,九日令保安队三百人入城,即等于将关系重大之卢沟桥交于三百保安队之手。我们为了和平,已经忍受令我们无罪的军队含泪撤退。谁知九日清晨,我方反被轰击数十炮。同时由北平开往宛平的三百名保安队,又被阻击于五里店,颇有死伤,强求只准保安队五十名通过入宛平城,而只准带步枪,每人只许带子弹三十粒,要扣留保安队所带之机关枪。宛平方面终日不见保安队来,而我军已撤,城外之日军,人数虽略向后移,城东军事要地之“沙岗”,仍在日军手中。阻挡一日后,经北平再向天津日军当局交涉,始准二百名保安队入城,不准带机关枪。

日军旋又进至宛平城外,其后援兵源源而来。丰台的中国人眼看着以中国的铁道,中国的头二等客车,中国的司机,开着中国人民血汗买来的火车头,载着人家的军队,经过中国的领土,开到中国的卢沟桥附近去打我们中国人!

人家准备好了,当然再攻,再攻没有攻下,又讲撤兵,又说好十二日双方同时撤兵,谁知十二日人家又打我们一顿。

这回他们派了些监视撤兵委员,拿着地图到我们宛平城里,公开地把他们炮兵射击目标定好,把我们的县府、公安局、团部、营部、连部、炮兵阵地等,完全调查好了。于是他们的炮兵就一炮不乱的,打在我们那些要害地方。

十二日第二次受骗以后,中间不断冲突,情势紧张。日本国内宣称动员四十万军队,多少架飞机,关东军从我们的北宁路源源而来,这些行动,当然刺激中国的人民,全国人心随着紧张起来。记者从上海经郑州转徐州,再看看归德、开封,又看看石家庄和保定,印象都很不差,无处不是蓬勃的生气,无处不是显示国运的好转,军民万众一心,单等机会捐躯以卫祖国。

后来接到消息,双方又决定二十日撤兵。有人以为这回也许可靠了,谁知二十日午夜一时许,日军对我军宛平小小城池,开始八日事变以来空前的猛烈炮击,如雨的炮弹一颗颗精确地落在宛平的军民头上。各式各样破坏和杀伤力量,把宛平城里的军民打得血肉横飞,民房,家屋,塌的塌,倒的倒,四五个小时的集中炮轰,弹烟与尘埃把宛平弄成了一座烟雾之城。城里已准备撤退的军队和毫无抵抗的民众,被这几百颗炮弹打得糊涂了,到底怎样一回事呢?

这还不算,炮声停止了二小时,有人去问日方,据答又是“掩护退却”。这当然没有事了。然而九时后密集的炮弹又来了,仍集中到宛平城,东门楼打平了,东北城角打塌了,骑兵步兵坦克都来冲锋了。我们始终守城未出,你要退却还来冲什么锋呢?这是尤为难解的。九时以后的炮攻,竟向卢沟桥后方长辛店打了九炮,有七弹落在长辛店的平汉机车厂附近,那是我们北方重要的铁道工厂!

第四次的撤兵,是二十二号。三十七师冯治安部,已纷向卢沟桥南撤退。而二十三日清晨,我们在大井村遇到日本军官,他说,“等中**队撤了几天,我们再看看!”

范长江说29军官兵的忠勇值得中华民族万世讴歌和景仰,他们是以他们的血肉抗击侵略者。可是,这些浴血战斗的官兵是在怎样一种常人难以想象的条件下打仗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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